席間諸人頓時都站起身來,衝著江清流一片賀喜之聲不絕。江清流得知自己即將身為人父,還是有幾分愉悅的。
“快,找大夫給景姨娘看看,她身子骨弱,平時飲食需要注意些什麼,伺候的丫頭一定要給老身記牢了!”周氏畢竟是沉得住氣的,片刻之後已經回過神來,“她有了身子的人,你們要道喜向江清流道喜也就罷了,沒事少往她院子裡走動。那香粉、胭脂味,我聞了都難受,彆說她了。”
席間諸女眷自然也都帶著笑,有那膽兒大的調笑:“一聽說景姨娘有喜,我們太夫人一顆心儘偏到她那兒去了。”
周氏冷哼了一聲:“你們若是爭氣,老婆子我早有了重孫,哪還用這般望穿秋水地盼著!”話說這麼說,她眼裡的喜色可是分毫未減,“立刻挑人過去,春桃、秋碧二人跟隨我多年,是極穩重的。以後景姨娘孕中就由她二人照料。萬萬不可大意。”
江清流滿腹苦水,真要這兩個人去,要不薄野景行把她們折騰死,要不她們把薄野景行折騰瘋。而且薄野景行的身份,實在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略作沉吟:“太奶奶,她的院子住不下這麼多人。再者,下人太多,反倒擾她清靜。倒不如讓她挑一個得力的丫鬟,您再經常派人照料便也是了。”
一群人忙著商量薄野景行的事,反倒是把金元秋給晾在一邊,直到家宴散罷,周氏都沒想起她來。
這一天早上,江清流剛剛走,薄野景行還在睡覺,突然一群丫環婆子走了進來。薄野景行被吵醒,還有些迷糊,就有個婆子把她從床上拉起來:“景姨娘,起床了。”
薄野景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見麵前站著兩個媽子,三個丫頭。她唬了一跳:“乾嘛?”
為首的婆子滿臉皺紋,雖是下人,卻一副威嚴模樣。隻是在薄野景行麵前還揣著三分笑臉:“太夫人派我們前來伺候景姨娘。以後這院裡院外的,有我們伺候著也就行了。不過這日上三竿的,景姨娘還睡著實在是不好。讓人瞧見,還以為姨娘是懶惰之人,沒得壞了名聲。何況姨娘如今有了身孕,更應該多出去走走,且不可貪睡。”
一群人上前,七手八腳地就要把她從床上拉起來,薄野景行:“……”
江清流聽見薄野景行院子裡人聲大嘩,趕過來的時候正見到薄野景行將一婆子掀翻在石桌上,一腳踩了婆子的脖子,一手執刀就要削其狗頭。其餘丫鬟正四散奔逃,院子裡那叫一個人仰馬翻。
穿花蝶和水鬼蕉都不敢進去,江清流趕緊伸手奪刀:“彆鬨了!”
那被踩在腳下的婆子這才得空掙紮出來,嗚哇哇地叫了幾聲,披頭散發地逃命去也。
丫頭婆子跑到周氏那裡哭訴,周氏一反常狀,將諸人都訓斥了一通,唯恐薄野景行盛怒之下動了胎氣,一麵訓人,一麵趕緊著人去找商天良。
經此一鬨,她也不敢再冒然派人去薄野景行院子裡了。雖然這個人她半點不喜歡,但肚子裡那個可不能開玩笑。她跟江清流幾番商議,江清流也不耐煩了,隨即找了薄野景行,命他無論如何挑兩個丫頭伺候著。知道她的脾性,他還有意提點薄野景行,可以挑那些十二三歲,不懂事的小丫頭。人單純,好管教,也不多事。
薄野景行也不願跟周氏掰扯,天天跟個婦人鬨來鬨去有什麼意思,不如睡覺。
當天晚上,江清流行至薄野景行的院子,見他院中竟然真的多了兩個俏生生的丫鬟。隻見二人烏發如雲,身著豔麗的杏衣黃裙,眉黛輕勾,脂粉略施,顧盼盈盈。
江清流在院門口狐疑地打量半天,直到其中一個開口:“江爺,您來啦?裡邊請……”
江清流差點一頭撞在院牆上:“穿、花、蝶……”
這一大一小兩個丫頭,不是穿花蝶和闌珊客是誰?!
這兩個人都是江湖有名的采花賊,平時就注重氣質儀表。若論起容貌來,那也是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如今這一扮相,杏衣黃裙,當真是豔若桃李。若非是江清流對二人印象深刻,一般人哪裡看得出來?!
江清流無力地揮揮手,不想再多看一眼。進到院子裡,把剩下的胭脂丸都交給薄野景行。怕她多吃,特地命穿花蝶掌管,每日還是得定個量。薄野景行睡得挺沉,一直沒睡。江清流在床邊坐了一陣,知道她精神不濟,也沒吵她,自行出去了。
聽說薄野景行親自挺了兩個丫頭,周氏當然將二人叫過去訓話,二人一個叫珊兒,一個叫花兒。見著人,周氏就一直皺眉頭——兩個丫頭太過俏麗,易惹是非。
但想著薄野景行目前確實需要人照顧,說不得也隻好先隨她了。她板著臉叮囑了二人一通,將照顧孕婦的細枝末節都反複重申了幾遍。闌珊客與穿花蝶低眉順眼,乖覺地應了。
第二天,金元秋特地向周氏辭行。周氏這才突然想起來,家裡還住著這麼個準兒媳婦兒。她趕緊將金元秋招至住處,又是一番寬心。畢竟這個景氏出身來曆,那是萬萬比不上金元秋的。江家雖說勢力龐大,開銷也大。有個金元秋幫著管理賬目,打理江家產業,也是再好不過的。
所以這金元秋還是得留住。她與金元秋說了一上午的話,將自己的意思有意無意地也透露了些許。金元秋何等人,心裡自然也就有底了。
她也不再提走的事了,就安心在沉碧山莊住了下來。大家嘴上不說,心下也明白——這是十拿九穩的莊主夫人了。
這一天,穿花蝶到廚房給薄野景行拿吃的——她最近喜甜食,又沾不得其他。廚房特地按照商天良的吩咐,給她熬製了一種蜂膠。她每天都能喝上一盅。
穿花蝶剛提了蠱盞出來,迎麵就碰上金元秋的貼身丫鬟,那丫頭假作不注意,一下子撞了過來。穿花蝶的身手,要避開她還不容易。但他偏就不避不閃——整蠱剛熬好的蜂膠,整個潑了那丫頭一身。差點就燙掉了一層皮。
這還了得,金元秋當即就領著丫頭上太夫人周氏那兒說理去。周氏自然不願得罪她,但這時候,她也不願跟薄野景行置氣,隻把穿花蝶跟闌珊客叫到屋子裡,好一通教訓。
第二天,金元秋帶了丫頭,準備去後山溫泉沐浴。經過“景氏”院前,見“景氏”正跟兩個丫頭采集花粉呢。
“喲,這一大早的勞動這麼多人手,不知道的還以為哪位公主懷孕了呢。”她在院門口站定,揚聲道。
穿花蝶和闌珊客對女子拈酸吃醋的場麵見得少,這時候就恨不得沏上一壺茶,拈個三瓜倆棗過來圍觀看戲。金元秋抬眼望向穿花蝶:“昨日便是你燙傷了我的丫頭吧?這般粗手笨腳,若不仔細調教,如何伺侍得了你們嬌貴的景姨娘?景姨娘是有孕在身,沒精神管教下人,我倒是樂意替她管教一番。”
她示意穿花蝶過來:“正好我要沐浴,過來幫我把東西拎到後山。”
穿花蝶抬起頭來,金元秋當時穿著秋香色的襦裙,人生得白淨,如果去掉眼中的倨傲,那可也是十成十的美人。他也不吭聲,低眉順眼地就欲上前接過金元秋丫頭手裡的竹籃。突然他身後的闌珊客上前一步,又老實又憨厚:“金小姐,小孩子不懂事,今日就由……奴婢我,服侍小姐沐浴吧。”
穿花蝶怒瞪了他一眼,一下子將他擠到身後:“不不,燙傷金小姐侍女的是我,聆聽小姐教誨,理所當然。”
闌珊客回瞪穿花蝶,意思很明白——兔崽子,懂得尊師重道四個字怎麼寫不?
穿花蝶毫不示弱——你都一把年紀了,彆跟我搶!
眼前,金元秋一聲冷哼:“還挺重情重義的嘛,那你們都來吧。”
薄野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