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房間都搜索完畢,這裡似乎是關押活人用以試藥的地方。江淩原跟著他們,陸陸續續也提供了一些信息:“這裡每日子時與午時,會有個姑娘前來喂我們服食丹藥。據稱丹藥名字叫子午丹,這些年來一直在根據人體的適應程度而調整藥量。無數人為此而死亡,僅我與零星幾個人活了下來。”
他正說著話,薄野景行突然問:“這個姑娘是什麼人?”
江淩原警惕地聽著四周動靜:“是個長相俊美的姑娘,老是穿紅衣,丹鳳眼,桃子臉,十分可愛。隻可惜為人十分狠辣,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計其數。後來我失明啦,就看不清她的樣子了。如果時間真的過去了二十四年,她應該也老了吧。”
江清流隱約能猜到這個所謂的姑娘是誰,他看了一眼薄野景行,心裡竟然莫名有些窩火。薄野景行突然問:“你說每日子午她都會過來?”
江淩原點頭:“但是不止她一個人,身後起碼跟著六個守衛。”
薄野景行暗自計算了一番:“現在還不到子時。”
江清流心裡有些不痛快,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你要在這裡等她?”
薄野景行眼中有一種他不曾見過的光華閃動:“當然。”
江清流把江淩原送回囚室裡,自己跟齊大、薄野景行二人埋伏於囚室之外。這裡石屋眾多,可供藏身之處也多。
時間過得極慢,薄野景行跟江清流躲藏在一處,這時候又伸手進江清流懷裡,掏了一陣,摸出一瓶胭脂露,喝了下去。
江清流不知為何就是無名火起:“你沒聽見嗎,你小師妹早就嫁人了。而且還是嫁給了那個什麼陰陽道道主,現在恐怕是兒女成群了。”
薄野景行哈哈一笑,顯然心情不錯,也不跟他一般計較。
時間漸漸接近子時,就連江清流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思。外麵有腳步聲走近,齊大都趕緊貓著腰藏好。
當先一人果然是個女子,一身紅衣,頭發卻全白了。她身材十分清瘦,行走之間如同弱風扶柳。即使風華漸衰,卻仍可看出其年輕時定然容色傾城。
江清流不知為何就鬆了一口氣——總算這個未過門的妻子是老了。
薄野景行整個人都僵住了,直到江清流跟齊大撲出去,當先製住兩個守衛,她才反應過來,手中刀絲瞬間蕩出,又是三個人頭落地。江清流奪刀殺了剩下的一個,三個人都是舉世罕匹的高手,對付這些人也不過眨眼間的事兒。
那女子先是一驚,手中毒砂正待出手,卻突然間看見那一抹蕩出的紅光。她整個人如同被點了穴,隨後突然轉頭,就見到身後筆直站立的人。
薄野景行著一身守衛的皮甲,身材頎長高挑,此時正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她。
“素素。”她的聲音如掃卻寒意的春風,梵素素卻突然轉過身,背對著她:“大師兄。”
那聲音帶著哭腔,她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薄野景行從身後抱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輕輕拍著她的背:“我來了。”
江清流隻得坐到江淩原身邊。江淩原問及家中親人的近況,他卻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梵素素哭聲漸小:“大師兄,你怎麼才來,素素都老了!”
薄野景行輕輕揉著她的頭:“素素天生麗質,再老些也是美的。”
江清流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冷冷地哼了一聲:“出去再肉麻行不行?”
薄野景行柔聲道:“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師父和師弟他們是否還活著?”
梵素素雙手捂著臉,始終不肯回頭:“是陰陽道聯合大內高手將寒音穀滅門。隨後陰陽道將師父、師兄帶走了,卻把我關到這裡。陰陽道道主叫衛梟,他逼著我嫁給他,然後幫他煉丹。”
薄野景行握住她削弱的肩頭,想讓她轉過身來,她抽泣著搖頭:“素素真的老了,已經好醜好醜了,師兄彆看。”
薄野景行點頭,突然問了一句:“素素被關在水牢裡多久?”
梵素素語帶哽咽:“一年半。我出來的時候,師父和其他師兄都不見了。”
薄野景行摸摸她的頭:“彆哭了。”
梵素素一直沒有轉身:“大師兄,你們……怎麼進來的?”
薄野景行輕描淡寫:“穿著守衛的服飾,混進來而已。衛梟在何處?”
梵素素雙肩一直抖動,她太清瘦,曾經圓潤的雙肩顯得非常單薄:“在……浮雲台。”
薄野景行柔聲道:“帶我過去,師父和其他人的下落,師兄會親自問他。”
梵素素略微猶豫,最終點頭:“大師兄……你們跟我來。”
江清流跟齊大帶著江淩原,跟隨在後,薄野景行也一直走在梵素素身後。梵素素走得很慢,身後薄野景行的腳步聲沉穩如昔。穿過一路壁畫詭異的殿堂,她輕拭眼角的淚水:“浮雲台守衛眾多,大師兄你們在此設伏,我……我引他下來。”
薄野景行遂停住腳步:“好。”
這裡是一方茶室,牆上畫著老君煉丹的升仙圖,梵素素踏出房門,腳步聲漸漸遠去。江清流跟齊大查看地形之後,安排設伏方位:“這個衛梟必然也是個絕世高手,要伏擊他,不如用伏地斬。”
伏地斬也是江家的絕學之一,傳聞乃西域一奇人所創,後來由江家習得,代代相傳。這時候齊大也點頭:“他為陰陽道道主,身邊興許不止一人,我與淩原老爺、景……薄野前輩可以埋伏於左右,對付侍從。”
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老賊,隻得勉強稱呼了一聲前輩。
兩個人正布置著伏擊方位,薄野景行卻突然道:“衛梟不會來,換上她守衛的服飾,走吧。”
江清流與齊大俱是麵麵相覷,好半天江清流才問:“你是說梵素素會向衛梟通風報信?”
薄野景行麵色平靜,無悲無喜。反倒是齊大有些憤怒:“你一心過來搭救的女人,你竟然完全不信任她?”
薄野景行微微一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的性格,我焉能不知啊。”
說罷,她舉步踏出房門,故伎重施,剝下梵素素身邊守衛的衣服,三人儘皆換上,領著江清流等人繼續向北而行。果然不過片刻的光景,就見無數守衛蜂湧向方才他們藏身的石屋。
薄野景行精神一振:“如今陰陽道集兵於此,我們正好上浮雲台。”
江清流突然為她感到悲哀:“你一心搭救的人已經棄你而去,就算你殺死衛梟,又能如何?”
薄野景行轉過頭望定他,眸色深遂:“她隻是個孩子,出生在寒音穀最鼎盛之時。不論發生何事,隻要報出師父與師兄的名號,□□處處禮遇、白道退避三舍。她飛揚跋扈十八年,一朝滿門被滅,被囚於穢室一載有餘。可能你無法理解,但是她並非有心叛我,隻是她的愛、她的堅持隻有這麼多,所有能給的能等的,已儘付於我。你不能要求一隻僅容半斤的酒樽去盛三鬥。”
江清流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隻是一些曾經不能原諒的人和事,驟然釋懷。
薄野景行抓了個衣著不同的守衛,逼問浮雲台的下落。這守衛先時還硬氣,但薄野景行在他身上演示了一遍分筋錯骨手之後,他就招了:“浮、浮雲台……走癸亥道,平日弟子往來都有吊纜,若是步行,要上石階千餘。”
薄野景行又細問了浮雲台武士的服飾,待問得信息後,鎖住他咽喉的手猛一用力,手中人頓時氣絕。四個人一路前行,前方果然有岔道六十條,江清流找到癸亥道,也是猶豫不決:“應該相信他的話嗎?”
薄野景行根本不看那些錯落紛雜的道路:“真與假都不要緊,會有人替我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