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林縱便宿在了淵鑒齋裡。她自幼作男兒身教養,除了乳娘,從不曾與一個女子如此親近,話出口便一陣臉紅。嫣然卻自幼和姐妹們相處慣了,也不覺有什麼不妥,乾乾脆脆便答應了。
隻是林縱不慣與人睡,雖覺得與嫣然極是親近,一時脫口而出,睡的時候卻怎麼也不踏實,聽著身邊人漸漸呼吸均勻,又不忍驚動,隻得硬挺,這麼三挺兩挺,非但不曾有睡意,連當初那幾分醉意都跑了個無影無蹤。她耳畔聽著旁人細微呼吸,口鼻間滿是隱隱異香,隻覺說不出的彆扭,一直聽得遠遠梆子響了三下,方勉強睡去,朦朧間隻覺有人握著她的手,一同走在回廊上,心裡卻不知怎麼半是歡喜半是淒涼,忽然一陣風起,那人被卷得無影無蹤,隻她一人,立於一片火海裡,火舌吞吐間,一塊匾額露出一角,正是她從小看慣了的輔乾殿!
林縱大驚之下翻身坐起,方明白不過是南柯一夢,她穩了穩神,暗自苦笑一聲,看著身邊垂下的輕紗微微擺動,似有微風拂過,自己卻再也睡不著了。
身邊人卻呼吸均勻,仿佛還在夢中,帳外燈火尚不曾熄,林縱借著隱隱約約透進來的光亮見嫣然長發鋪了滿枕,心中一動,悄悄拈起一縷發絲,湊了過去。她意欲捉弄,卻見嫣然神態安然,唇邊猶存一絲笑意,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眉目間雖不見白日裡的凜然風骨,卻多了幾分楚楚堪憐的味道,一時看得失了神,胸口一股熱氣撞上來,手便停了下來,隻顧細細打量,覺著麵前人肌膚光潔滑膩,隱約幽香沁人,竟不知怎麼就把臉湊了過去,直到自己發絲落在那人臉上,嫣然仿佛知覺了什麼似的微微一動,林縱方醒過神來,稍一定神,竟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敢再呆在床上,起身到了案邊,也不傳喚使女,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一口氣喝下去順了氣,方覺心裡好過了些,隻心口尤自砰砰直跳。她想著剛才情形,半驚半怕,又夾著隱隱約約說不出的歡喜,一時沒了主意。
正思量間,忽覺寒氣襲人,林縱此刻方覺出自己隻穿著小衣,眼見窗外天將拂曉,便喚當值的人在外殿裡服侍換了外袍,一刻也不曾停,向季桓殿前的空場而去。
到了空場,早有人候在那裡,林縱練了一趟劍,內侍們按著平常的規矩,備好手巾,卻見林縱一個守勢之後又轉起勢,竟一趟一趟練了個沒完,直到換過七八次手巾,方停下手出神。此刻天邊一片蟹青己泛了白色,林縱長歎一聲,把劍拋在地上——無論她怎麼練劍凝神,眼前飄飄蕩蕩,浮浮沉沉,竟都是那個睡夢中帶著一抹淺笑的女子。
之後林縱想起那晚便覺不自在,她心中鬱鬱難解,便疏遠了嫣然,淵鑒齋也去得少了。林安見這主子性氣突然躁起來,比起往日還厲害三分,以為二人鬨了彆扭,想著法子和緩,可他不提還好,一提嫣然林縱便大發雷霆,這“淵鑒齋”三個字竟似成了逆鱗一般,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背地裡問小如,也是一樣不得要領,隻得暗暗懸心。到了後來,林縱這脾氣竟連王妃也覺出了幾分,白日裡把林安叫去問了話,掌燈時分林縱至澹和齋請安,方進門便見幾人正在打牌閒談,王妃坐在正麵,兩個側妃坐在左右手,下手坐著的那人,竟是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