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難得起的大早,溫白辰站在浴室鏡子前認真收拾了下自己,踩著八點的時鐘坐上開往西郊的地鐵。
他要去西郊墓地。
出地鐵站還要步行很久,這片不好打車,打了車也很難開進去,作為一片小山坡上的僻靜墓地,是當時黎韓能拿出的最多積蓄了。
墓地門口開著一家花店,從裡到外都擺滿素淨的花,藍天白日下顯得略微褪色,又被一抹純粹的黑破壞了和諧。
“韓姐。”
溫白辰邁步走過去,正在挑花的女人聞聲回頭,抬了抬墨鏡。
黎韓紅唇一勾,伸手就在溫白辰臉上捏了兩下,“好久不見啊,小白橙。”
她說著又捏了捏,“難得啊,這次見麵你好像胖了?”
溫白辰拿開她的手,彎起眼睛微微一笑:“你也胖了。”
“死小孩,”黎韓翻了個白眼,“你再說我胖試試!我明明有在減肥了。”
她一身黑衣,視覺上其實顯得格外修長苗條,在夏日的尾巴上倒也不嫌熱。大概對於黎韓女士來說,耍帥是一輩子都要奉行的準則。
“喏,花挑好了,還是老樣子吧?”
“嗯。”
兩人並肩往墓地裡走,六年年年如此,偶爾會驚訝下已然參天的鬆柏,在小路兩旁由青轉墨,年年變高。
“今年第六年了啊。”黎韓看著一列列整齊的墓碑,“這片也全賣出去了。”
溫白辰順著她的話望過去,“去年都是空的。”
“沒辦法,墓地一年比一年貴,現在這片都成了搶手貨了。”黎韓拿著黃白穿插的菊花,有些感慨,“死都死不起咯。”
溫白辰瞥她一眼。
“看什麼?不允許姐傷春悲秋啊。”黎韓用花敲了下溫白辰的額頭,“一晃眼你都二十了...”
在溫白辰十八歲進MFY青訓後,兩個人見麵的次數大概隻有每年的溫母忌日。都說年齡越大越容易懷念過去,已經三十的黎韓早早凸顯了這個特質,看向溫白辰的眼神越發傷感。
“你還年輕。”溫白辰說。
“三十啦。”黎韓長歎一口氣,“不是二十多歲能衝動的年齡了。我現在想起把你撿回去那天晚上,都覺得年少輕狂沒顧慮啊。”
不像現在,她自己養個貓都瞻前顧後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不養少麻煩。
“後悔了?”溫白辰笑笑,“我覺得你其實...挺賺的。”
“呦,王婆賣瓜都學會了?”黎韓一挑眉,“是賺啊,彆人二十多歲撿貓撿狗,我直接撿一小孩,無痛當媽。”
溫白辰有點走神。
黎韓是在溫白辰十二歲搬到他們家隔壁的,那時候他們家還幸福美滿,經常叫二十歲出頭的叛逆大學生黎韓到家裡吃飯。
當時黎韓的一大愛好就是逗溫白辰,把人逗哭才收手,堪稱童年陰影。
可後來......
母親查出了罕見的精神疾病,父母十幾年的愛情親情在瘋狂與清醒中日漸消磨,不到兩年,一個家就隻剩下歇斯底裡。
父親提出了離婚。
溫白辰學習不好,但又屬於是比較乖聽老師話的類型,因為成績就是上不去,所以經常被老師們留下來開小灶。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在班主任辦公室補習,特彆好的一個晴天,一切都正常的挑不出錯,隻有他莫名的心慌揮之不去。
母親在家裡自殺了。
他推開房門,地板上到處是血。從此以後所有夢魘裡的一切都來源於那一天。後來他聽醫生說是發病嚴重時展現出極強攻擊性,誤以為鏡子裡是另一個人,結果撞得落地鏡四分五裂,自己也幾乎看不出人形。
她毀掉了家裡所有的鏡子和玻璃。
帶血的碎片灑了一地。
後來又聽彆人說,本來她就應該在醫院治的,都是沒錢害死人。
他僵在原地,直到不知所以的黎韓走過來,目睹一切之後報警。
“又在想以前的事?”黎韓拽住溫白辰的胳膊,正色道:“溫白辰。”
“嗯?”
“走過了。”她說。
她拽著溫白辰往那塊墓碑前走,生前溫婉知性的女人笑容一成不變,看著他們放下新鮮的菊花,衝著墓碑留下些話語。
“媽。”溫白辰望著記憶中逐漸模糊的女人,滿屋的血色中殘留著她的痕跡,“我和韓姐來看你了。”
“阿姨,你兒子長這麼大了。帥不帥?”黎韓拉著他坐下,“我好想吃您熬的魚湯啊。”
一朵雲彩無聲擋住了日光。
黎韓絮絮叨叨問些溫白辰的近況,她實在太忙,一個人包攬自己公司的全部業務,好不容易去年才有了起色,這會兒更是關鍵的時候,隻能抽空把溫白辰的直播當成背景音。
她邊說邊和溫白辰聊,後邊的話題都是聊外地的公司和前任的破事,哪些同學又在勾心鬥角。比起當媽,更像是那個鄰居家的姐姐,跑來蹭飯的時候隨便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