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月銀月等捧了蓑衣鬥笠進來,服侍溫夫人穿戴,屋外廊下也有婆子舉好大傘等待。
屋裡屋外又忙起來,全繞著溫夫人。安國公坐不大住,也走到溫夫人身邊,說:“我同夫人一起去吧。”
“彆!”溫夫人才不想他又挑刺教訓明遙,忙笑說,“老爺明日還要上衙門呢,已經冒雨回來又去了老太太那,再凍一次,染了風寒怎麼辦?我去就是了。”
安國公很受用夫人的體貼,便笑道:“夫人到那喝碗薑湯。”
戴好蓑笠,溫夫人沒再回頭看他,直接走入雨中傘下。
……
熙和院,紀明遙正努力安慰青霜:“花枝便不離樹,那花也早晚會落,何況都折下來了?又沒全落,上麵還有許多呢!還能看。且花瓶也沒碎。你真過不去,等明兒天晴,再給我剪一支就完了。”
“那是溫大爺折給姑娘的,”青霜憋著淚,“怎麼一樣呢?”
她又反省:“我早該想著的,上午的雲就厚,就該下午下雨,我該早些把花瓶挪進來——”
“好了好了!”紀明遙忙笑道,“你真事事全料到,該去朝堂司天監,還在家裡做什麼丫頭!”
旁邊碧月等都笑了,都和青霜說:“姑娘為哄你都說笑話了,還不快好了!還要姑娘怎麼樣?”
紀明遙一笑,沒反駁說她沒說笑話。
青霜到底沒忍住,掉了幾滴淚:“明兒我就讓人找溫大爺,替我賠罪,請溫大爺再折一支給姑娘。”
紀明遙想說大可不必,她真的不在乎屋裡擺的花是不是溫從陽摘的,實際上她更信賴丫鬟們的審美……但想到已經快過定了,她該表現得對溫從陽更看重,便沒阻攔,隻說:“你找人去記得拿屋裡的銀子,不許拿自己的體己錢,不然,我才要罰你。”
她屋裡碧月是一等丫頭,領一兩銀子的月例,餘下春澗四個都隻領一吊錢。雖然安國公府給下人的福利不差,她們都不缺錢,但她不能讓熙和院的人花辛苦掙的錢去乾這種事。
青霜忙要再求姑娘,外頭婆子急急敲門,說:“太太來看姑娘了!”
紀明遙忙從床上下來,青霜也顧不得彆的了,忙給姑娘找鞋,又忙問:“這個天兒太太怎麼來了?!”
自然沒人回答她。
紀明遙拖拉著一隻鞋走出臥房,溫夫人正從外麵進來。一眼掃見她鬢發散亂,還沒穿大衣服,溫夫人便笑:“好個懶丫頭!難道午覺睡到這會子?可再有半個時辰就該吃晚飯了!”
“太太知道,雨聲最催人困的。”紀明遙彎腰把鞋提上,笑把溫夫人往東屋請,“我床上亂,太太彆看了,先讓她們收拾。”
“你呀!”溫夫人擦了手,戳一下她的額頭,吩咐碧月,“還不快給你姑娘穿好衣裳?還是叫她披著被子和我說話?”
紀明遙穿好衣服,簡單梳順頭發挽了個纂兒,溫夫人已經喝完一碗薑茶,又叫紀明遙也喝一碗驅寒。
下了雨的確天涼,紀明遙又比誰都更怕她自己生病,她接過碗,眉頭都沒皺,就一口喝了個乾淨。
她喝得爽快,溫夫人看得心裡也爽快。
紀明遙放下碗,她探身給她擦嘴角,到底沒直接把事說出口,而是笑問:“想好晚上吃什麼了沒有?”
“中午吃多了,太太若沒來,我本想著隨便吃兩口就罷了,晚上好睡覺。”紀明遙笑道,“可太太既來了,我請太太和我一起吃飯,咱們熱鬨,又是下雨天,不如吃鍋子吧!”
“這主意好,我也正想這一口吃呢!”溫夫人忙命人去廚房傳話,“快備齊我和二姑娘愛吃的菜色,各樣鮮肉鮮蔬家裡有的都要,湯就要雞酸湯底,開胃,多加些菌子,再去把我去年釀的葡萄酒拿一瓶來!”
紀明遙摸了摸肚子,覺得她好像是有點餓了。
她平常睡得早,戌初三刻(晚上七點四十五)之前必會上床,最多再在床上玩一兩刻鐘就睡,而安國公府吃晚飯的時間在下午五到六點。為減輕腸胃負擔,也是為保證睡眠質量,她一直秉持“早吃飽、午吃好、晚吃少”的飲食理念,晚飯最多吃五分飽。
今天是特殊情況。
太太冒雨過來,必有大事要說。除了婚事,她身上還能有什麼大事?說起婚事,隻怕一時半刻說不完,看太太的樣子又不好開口,不如一起吃飽飯,再喝點酒,吃完就好說了。
銅鍋一燒,涮菜很快也擺了堂屋滿桌子。
蘸料調好,葡萄酒倒進幾乎透明的水晶杯裡,紀明遙和溫夫人挨著坐下,默契地先好好吃飯。
陰涼的春雨夜裡,一口酸湯羊肉下肚,溫夫人覺得渾身都通透了。
飽餐一頓,她就在紀明遙屋裡洗漱換衣服。
兩人都披著頭發,穿著裡衣,外麵披一件鬥篷,並排坐在床邊泡腳,兩邊各有一個丫鬟拿著烘香的濕潤棉巾給她們擦頭發,好去了鍋子的味兒。
臥房裡隻剩兩三個心腹人。
“明遙……”攬過紀明遙的肩膀,仔細盯著她的神色,溫夫人斟酌再四,還是以小心鄭重的態度,用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開門見山,輕輕問道,“不叫你嫁從陽了,叫你嫁更好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