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薑源的母親,餘氏雖然平時不太把薑源放在心上,但對她的性格卻是了如指掌。
薑源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你越是凶巴巴,她就越不會聽從;你要是姿態放得越低,她心就越軟。
之前薑川態度強硬,跑出門被餘氏說了一通後,再進屋時態度已經明顯軟化。
薑川左手捂著胸口,做出虛弱的樣子,假意咳了兩聲:“阿源,爹娘都老了,管不了事了,你一定要這樣氣我和你娘嗎?”
旁邊的餘氏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阿源呐,爹娘求求你了,你就安心嫁了吧!你大哥失蹤,就剩下小山這根獨苗了啊!爹娘生你養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能不能為爹娘想一想,為這個家想一想,犧牲一下又怎麼了?我們又不是逼你去死,你嫁過去是享福,不好嗎?”
薑源內心難免有些悲涼。
在她哥哥薑初還沒失蹤的時候,餘氏會時常對哥哥噓寒問暖,對她卻不聞不問。彆人問起她來,餘氏總會說:“我們家阿源聽話懂事,不需要我們操心!”
而對於薑川來說,兒子也好女兒也罷,他從來都不聞不問,仿佛子女的事都是餘氏該管的事,他隻需要乾活養家就夠了。
那時候的她總以為是自己太過聽話懂事,才得不到他們的關注。
所以她試過不聽話、不懂事,可惜這樣幼稚的做法,不僅沒讓她得到想要的關心,反而讓薑家父母對她更加漠視。
好在她很快明白過來,父母偏心哥哥不是因為她聽話懂事,隻是因為哥哥是男孩罷了。
重男輕女在龍嶺村很常見,是她自己跟著哥哥讀了幾年書,就不切實際地以為自己是特殊的那個。況且人心本就是偏的,她沒有必要費儘心力去強求本就不屬於她的那份注視。
於是,她為了自己的理想,又重新做回了以前那個人人誇讚的乖乖女。
後來,薑初失蹤了,薑家父母傷心過度,一夜白頭,身體也大不如前。
剛開始的那一兩年,薑家過得十分艱難,艱難到村裡人路過她家門前,都要抖一抖衣衫,生怕沾了晦氣。
再後來,她靠賣圖紙賺錢,家裡漸漸好了起來,養家的重擔也壓在了她身上。蓋新房、侄子的束脩、家裡的日用開支,大多都是靠她賣畫得來的。
原以為哥哥沒了,她就能得到父母的一些關心。可是,沒有的,還是沒有。
他們將她羨慕期待已久的關心給了她的侄兒薑山,她也終於徹底看清,不再奢望得到父母的關注了。
放下永無回應的期待,她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侄女薑珠和她自己的夢想上,與嫂子白氏也相處得愈來愈融洽,過得倒也如意充實。
但,父母卻越來越害怕她、畏懼她,在她麵前也非常謹小慎微。
自靠她賺錢養家以來,她都像以前一樣對待他們,自問從未對他們說過重話。
她真地不明白他們那種懼怕的心理從何而來。
直到她有一次和父母生氣,去琴瑟姐家住了幾日,才發現父母到底在怕什麼。是怕惹她生氣,怕她不再給家裡銀錢。
自那以後,父母對她更加客氣,客氣到讓她以為自己是薑家的客人。
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沒有家了。
一直到林青陽來提親,薑川才在她麵前發了好幾通脾氣,想來這幾通脾氣和這些年的憋屈謙讓也有很大關係。
而如今,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早已經變成了長在她心口的刺,一碰便血流如注,拔也抜不得。
真的……好累啊……
“薑姑娘既然不想嫁,你們就彆逼她了!”朱灼的聲音驟然從院子外麵傳來,薑家人嚇得趕緊出了堂屋。
看著突然出現在院子裡的朱灼和夜未眠,薑源從回憶中抽離,麵色稍顯錯愕:“仙師,你們怎麼來了?”
朱灼並未回答薑源的問話,她朝薑家父母看去:“你們可知那盧公子為何要娶薑姑娘?”
見薑家父母愣住,她繼續道:“那盧麟都快病死了,娶薑姑娘是為了衝喜的!他老爹還說,等那盧麟病好後,就回縣城,重新娶一個。”
她仔細觀察薑家父母的神情,可惜,並沒有在他們臉上發現絲毫悔恨和憤怒。
薑源感激地看向朱灼:“仙師……怎麼知道?”
夜未眠出聲解釋:“裡正夫人從薑家出去後,我們便一直跟著她,她去見了那個盧公子。”
朱灼又問薑父薑母:“你們還要逼著薑姑娘嫁嘛?”
餘氏看了眼薑川和兒媳白氏,囁喏道:“可是,可是小山……而且,我們還收了聘禮……”
朱灼心中冷笑,不再理會薑父薑母,隻看向薑源問道:“薑姑娘,你能聯係一下林青陽嗎?”
薑源有片刻的失神:“……可以。”
朱灼:“薑姑娘,你不問我為什麼要讓你聯係他麼?”
不等薑源回道,她便自顧自說道:“那盧公子提親之事,與水月劍宗有關!”
自夜未眠她們來了後,一直沒說話的白氏突然生氣道:“什麼?得不到便要毀掉!真沒想到,那林青陽居然是這樣的人?”
薑源心中也是一驚,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很快便有些明白過來,應當不是林青陽做的。
短暫的怔愣過後,薑源小跑去房間將回聲螺取來,遞給朱灼:“還是仙師來聯係吧。”
朱灼接過,將其貼於耳旁,急吼吼道:“林青陽,您儘快過來一趟龍嶺村,薑姑娘十日後便要嫁人了!”
對麵的林青陽沉默片刻,而後緩緩開口:“是嗎,那替我恭喜薑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