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沒有露出奇怪的“器官”——沒有在眼睛裡長出牙齒,更沒有在身上裂出什麼裂縫然後從中伸出張牙舞爪的舌頭什麼的。
可是聽到這一聲“歡迎光臨”,謝希書卻覺得心口的寒意,比之前遇到那些奇形怪狀的怪物們時更加濃重。
因為,那個男人在說話時,無論是語調,還是說話時的聲線,都跟玻璃門上掛著的電子迎客玩偶一模一樣。
看謝希書沒回應,下一刻,那個男人便從收銀台後站起身來。
“歡迎光臨嗚啦啦唧唧嘀啊嗚阿瓦-佤喀喀-噠噠拉——”
若隻是看那個男人的神態,他無非就是一個正在殷勤詢問客人需要什麼的普通藥店員工。
然而,從男人喉嚨中溢出的聲音,除了最開始那四個字還是人類的語言,剩下的全是一連串短促且含糊不清的喉音。
那不是任何一種語言,不是方言,不是外語,但也不是純粹的瘋狂囈語。
那是另外一種……一種是怪物才能夠發出來的聲音。
一種屬於怪物的呼喚。
“喀喀嘎達-嘻咕咕哢?”
說話間,男人的臉從收銀台後探了出來,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臉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燦爛,更加虛偽。
而這一次謝希書清楚地看到男人深紫色的牙床上,有東西亮了一下。
是一枚女士的金屬耳釘。
耳釘深深地嵌在他的牙齦上,表麵似乎還沾著血。
男人每說一個單詞,隨著嘴唇的翕動,耳釘會微微閃一下光。
謝希書下意識地伸手死死拽住了身側的男生。
“怪物——又是一隻怪物——”
他驚恐地低喃著,朝著門口退去,結果下一秒就直接退到了齊騖的懷裡。
“嘖。”
他聽到男生似乎很輕的哼了一聲。
“當初開我瓢時,膽子不是挺大的?”
齊騖嘟囔著,將謝希書往身邊帶了帶。
下一刻,幾道紅影倏然彈出,擦著謝希書的臉頰刺向了那個怪異的“男人”。
“滋滋——“
就像是什麼包裹著柔軟液體的橡皮帶被刺破一般的聲音,驟然響起。
“男人”看上去明明是那麼乾癟消瘦,但是被齊騖刺中的時候,整個人卻宛若水袋一般,汩汩往外冒出了大量粘稠猩紅的液體。
同一時刻,天花板上的“燈泡”也在此時簌簌抽動了起來,謝希書愕然抬頭,發現那些“燈泡”實際上是一顆又一顆碩大腫脹的眼球。
眼球後麵綴著一根根活物般蠕動的血管與神經,看上去異常惡心。好在光線在明明滅滅的閃爍了幾下後便熄滅了,那惡心的畫麵也沒在謝希書眼前存留多久。
隻是,沒有了光線,門窗緊閉的藥房離頓時陷入了一片昏暗。
謝希書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短暫的明暗交替,讓他瞬時失去了視物能力,隻能感覺到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猛地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撲了過來。
但那股腥氣卻在一瞬之後戛然而止。一聲渾濁的悶哼之後,軟噠噠的東西砸在了地上。
緊接著響起的是肉塊互相摩擦時嘰嘰咕咕的聲音,以及一種柔軟黏粘之物被拖拽拒絕時發出的摩擦聲。
謝希書呼吸一頓,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把小刀,哪怕他很清楚,小刀早已被血跡浸染的駑鈍不已,早就沒什麼用了。
黑暗中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持續了很久。
從天花板到牆角,似乎無處不在。
謝希書忍耐了好一會兒,卻始終沒有聽到除了咀嚼聲之外的動靜。
他忽然有了一絲緊張。
“齊,齊騖?”
謝希書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口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你在……你還好嗎?”
少年的喉嚨乾啞,聲音微顫。
咀嚼聲倏然停止。
*
又過了幾秒鐘,黑暗中響起了打火機的哢嚓聲。
搖曳的火光亮起。
齊騖用手舉著打火機,好讓光線能夠鋪得更遠一點。。
“我很好。”
齊騖盯著謝希書,應道。
早已異變的男生,在這一刻看上去跟之前沒有什麼兩樣。他的皮膚光潔平滑,甚至沒有一絲血跡。
他好像就隻是在黑暗中摟著謝希書站了一小會兒,什麼都沒有做。
但借著極其微弱的火光,謝希書一眼便發現藥房收銀台後空空蕩蕩的,剛才那個行為怪異的“收銀員”早已不見蹤影。
*
謝希書是真的不願意去細想:齊騖到底用了怎樣的方式,去處理那個“人”的屍體。
*
“那不是人。”
看到謝希書驟然變得慘白的臉色,齊騖眼瞳中有一點微光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不露痕跡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破天荒地,開口解釋了一句。
“看著還像是人,但裡頭的那玩意都快孵化完了,剛才天花板上的那些電燈泡也都是擬態而已——”
“我知道。”
謝希書有些突兀地打斷了齊騖。
“多謝你出手處理了……處理了那東西。”
明明已經嚇得麵無血色,但道謝時,少年的表情卻格外認真。
“嗯。”
齊騖垂下眼簾,哼了一聲。
*
料理完藥房裡的“原住民”後,齊騖看上去似乎也比之前輕鬆了一點。
至少在謝希書看來是這樣。
藥店裡的東西其實有些亂,顯然關門的時候,原本的主人也是心慌意亂的無暇整理。可對於齊騖來說,店內傾倒的櫃架和散落的紙箱似乎壓根就構不成什麼障礙。
沒過多久,他便相當熟練地在藥房淩亂的藥櫃深處翻出了幾根蠟燭。】
點燃之後,光線雖然不算非常明亮,卻也足夠照亮謝希書和他所在的角落。
不過,這點火光也讓地上那新鮮殷紅的血漿變得無所遁形。
謝希書本來是在齊騖的招呼下過去包紮傷口的,無意間瞥見地上的血跡,以及其中夾雜著的幾點蠟黃色脂肪,還有紅色的碎肉,不由遲疑了一瞬。
齊騖便又歎了一口氣。
緊接著,在謝希書來及開口反對前,少年的腰間便是微微一緊——某些柔軟的濕漉漉的東西將謝希書一把卷起,然後他便直接被架在了藥房冰冷的玻璃櫃台上。
“啊,那個,其實我站著也——”
話還沒有說完,齊騖已經充耳不聞地帶著包紮外傷用的膏藥和紗布靠了過來。
“脫衣服。”
他在謝希書前站定,短暫的停頓後,他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