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門下,秦政揮手讓趙摎走到一邊,自己從馬上跳了下來,穩穩站在地上時悄悄鬆了一口氣,還好沒丟臉。
安國君嬴柱歪頭悄悄問兒子嬴子楚,“政兒剛剛是不是怕摔個屁股蹲?”
嬴子楚掩住眼裡的笑意,悄聲回道,“君上看著阿父呢。”
嬴柱立馬攏袖跟在嬴稷身側,看著最前麵那個小不點。
秦政仰頭看著身著黑袍繡紅紋的老者,頭發花白,麵帶威儀,眼如鷹隼,望去無一人敢對視。
原來這就是讓六國恐懼的秦王。
嬴子楚看著一聲不吭站在那裡的兒子心焦不已,恨不得以身相替。
“嬴氏宗族之子弟嬴政見過曾大父,見過大父!”嬴政收斂目光行禮見過秦國最有話語權的兩位。
嬴稷伸手讓他起,結果小孩個子太矮沒看到他的手勢,出聲道,“起。”
又問,“為何不提你阿父?”
秦政站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我阿父剛剛也沒看我!曾大父和大父看我了。”
嬴稷看了一眼無奈的嬴子楚,哈哈大笑,問,“如果寡人和安國君沒有看你,你就不行禮了?”
“當然不會,”嬴政覺得這人問的話好生奇怪,“曾大父和大父乃是長輩,政自然應當孝順禮讓。”
“至於阿父,”嬴政頓了一下說,“如果他等會兒抱抱我,我想我會原諒他的。”
趙摎跪在地上隻覺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小公子,這段對話既有頭腦又不失孩童稚氣,表現出乎意料的好!
嬴稷聽到這話也不生氣,轉頭看向嬴子楚,笑道,“子楚,你想怎麼做?”
贏子楚走到嬴稷麵前作揖苦笑,“恕孫兒失禮。”
說完就彎腰把嬴政抱了起來,誰料嬴政像隻離了水的魚兒一樣繃著腰遠離嬴子楚,一雙眼睛打量著子楚,似乎是看到了他的態度之後才勉強伸手攬住他的脖子。
勉勉強強道,“阿父,我原諒你了。”
嬴子楚雖離開嬴政兩年時光,但抱人的手法還在,再次將兒子攬到懷裡,真切知道他的瘦弱,內心不免酸澀。
當年他在趙國當質子時,不是沒有想過終此一生返不了國怎麼辦?
他也嘗試過認命,但或許秦人的身體裡天生就流淌著不服輸不認命的血液,趙姬絕色,呂不韋手握重金,他自然統統收納。
他深知失敗後的下場,所以這個延續他血脈的孩子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他的苦難。
這個孩子在懵懂之時就陪他度過那段艱難歲月,縱使危機四伏,但他沒有絲毫畏懼。
而今兩年不見,自己養得白胖的兒子竟然還沒他離開的時候重,嬴子楚對趙姬心生不滿,他匆忙逃離的時候留下不少金銀細軟,也不知她用在了哪裡。
嬴子楚嘴角上揚,“阿父知道。”
嬴政聽到這話立馬把手收回背在身後,一雙眸子盯著他,不滿道,“你知道什麼?知道你是我的阿父我就會原諒你嗎?”
子楚啞然,向來能言善辯的他不知道在此時該說什麼好。
就見嬴政扭過頭看向秦王,小嘴巴巴地說,“曾大父為政兒做主。”
嬴稷樂得看熱鬨,笑著問,“那政兒想要你阿父怎麼做才滿意?”
嬴政理所當然道,“阿父得跟我道歉。”
“這世上哪有父親對兒子道歉的?”嬴柱替兒子說話,後麵的話被嬴稷堵了回去。
“好!”嬴稷拍手,眼裡滿是對嬴政的欣賞,“是該道歉。”
嬴政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一雙眼睛期待地看著嬴子楚。
嬴子楚還有什麼不懂,無奈也寵溺道,“是阿父對不起你,政兒可以原諒阿父嗎?”
嬴政這才又把手放回子楚的脖子上,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悶悶道,“原諒。”
聽到這二字,嬴子楚眼眶一酸,他心知兒子原諒的不是剛剛的事,是他當初拋下兒子返秦,是原諒了他的自私與野心。
嬴稷父子沉默看著這一幕,縱使心有成算,但依舊不忍打斷,也不想用彆的心思揣摩。
親情,秦王室罕見的一幕。
嬴子楚穩住心神,唯有不停顫抖的指尖暴露出他的心神,對秦王說:“君上,人已接到,我們該返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