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隊伍重新上路,梨花家的牛車仍在最前,隻是原本坐了她和老太太的車裡還坐了十幾個孩童。
趙鐵牛把孩子放上來後,族裡其他人也湊過來央求,深思熟慮後,老太太讓四到七歲的孩子坐上來。
老太太扶著自己的棺,眼睛沒有離開他們,誰要亂動,她立刻繃緊臉,無比緊張。
走路的大人見了,溫聲道,“老太太不用顧他們,他們不會摔下來的。”
老太太聚精會神盯著棺木兩側的孩子,並未聽到有人與她說話,也幸好她沒聽到,否則不知道怎麼回。
她才不關心孩子會不會摔著,她怕他們在棺木上亂摸,把木板摸臟了。
這麼想著,她後悔讓孩子坐她的車了。
“梨花...”她湊到孫女耳朵邊,“他們不會一直坐咱的車吧?”
梨花不明所以,老太太指著鐵牛家五歲大的男娃,“他穿得也太臟了...”
衣服上的灰不會落到棺木上吧?
梨花不懂老太太的小心思,隻道她愛乾淨,不喜歡邋遢的娃,“待會讓鐵牛叔給他換身乾淨衣。”
老太太又指著指甲縫有泥的娃挑剔,然後是流鼻涕的娃,坐姿不規矩的娃...
漸漸,梨花慢慢領會到老太太的意思,哭笑不得。
老太太不自在,“你莫覺得阿奶小肚雞腸,阿奶的棺材臟了,你四奶奶準笑得歡,我可見不得她那副嘴臉...”
梨花眉眼彎彎,“阿奶彆擔心,棺木刷了漆的,臟了,抹布一擦就乾淨了,四奶奶沒機會笑話您。”
老太太狐疑,“真的?”
梨花斬釘截鐵,“真的。”
“阿奶信你。”
老太太懸著的心落回實處,不再盯著那些娃,目光往遠處眺去。
這一眺,肝膽欲碎。
她們已經離開大棗村地界駛到山腰來,山路一側是山坡,一側是地勢傾斜的山地,一塊山地裡,兩撥人在打架。
她抵梨花胳膊,“梨...梨花...”
梨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臉色微變,“阿耶...”
這時,後麵響起驚叫,“搶糧,有人搶糧啊...”
梨花跑出去,後頭已經亂了,大家夥穿著差不多,梨花分不清誰是誰,隻看到扭打成一團的人。
趙大壯反應快,牛繩一扯,人已經跳下車跑了,趙鐵牛緊隨其後,“敢搶我趙家人,兄弟們,抄家夥揍他們...”
他一吼,地裡打架的人停下來,一老丈急急揮手,“救命,救命啊...”
隊伍後頭遭了難,族裡自顧不暇,哪有功夫管其他?
趙廣安後知後覺,抓著牛繩的手緩緩鬆開,梨花先聲道,“阿耶,咱車裡娃多,得小心抱娃的。”
趙廣安立刻抓緊牛繩,“阿耶不走。”
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去後麵不是找死嗎?
他沒活夠呢。
要不怎麼說閨女像他呢?閨女知道他的斤兩,不讓他強出頭,甚至還給他編好了理由。
看孩子,多正義凜然的事,他勒住繩子,讓車子停下,“三娘,把我的鋤頭拿來。”
他不能為族裡人衝鋒陷陣,但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誰家娃被抱走,誰敢來,他劈了誰。
梨花把鋤頭遞過去,自己拿著鐮刀站在他身側。
地裡的老丈還在喊救命,趙廣安高聲道,“老丈,我們自身難保,你且自救吧。”
“......”老丈栽在地裡,仰頭哭嚎,“沒法活了啊。”
趙廣安戒備的盯著四周,時不時瞟一眼地裡。
老丈哭倒後,一群人撿起地上的東西飛速離去,趙廣安如臨大敵,“那些人會不會衝上來?”
梨花也看著那邊,“不會。”
眼下族裡已經抄家夥了,那些人不敢硬碰硬。
趙廣安不敢鬆懈,問老丈,“老丈,你們哪個村的?怎麼到這兒來了?”
附近沒有茅屋,兩撥人應該都是從其他地過來的。
老丈哭天搶地痛不欲生,扶他的漢子回,“我們是鹽泉鎮逃難來的,被同行的難民搶了。”
“鹽泉鎮哪個村的?”趙廣安又問。
“東鹽村...”
東鹽村在近溪村東南方,北上逃荒不該走這條道啊,梨花心下奇怪,“阿耶,你問他們怎麼跑到咱們這邊來了?”
趙廣安大聲再問,漢子聲音悲切,“沒法子啊,北鹽村封了路,咱們進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