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冊立了,接下來要籌備大婚事宜。司天監定了日子,六月初二,稍一恍惚已經近在眼前了。
和親的緣故,大禮都在宮中完成,省了好多迎娶的繁瑣禮儀。不過儀式雖略減,梳妝打扮的過程卻分外冗長。香湯沐浴、傅粉、點麵靨、描斜紅,從午後一直折騰到傍晚。
她耐著性子坐在席墊上任她們盤弄,問佛哥,“今天大婚,綏國知道了麼?”
佛哥道是,“陛下早就遣了使節道賀,早前也有拜帖送進內庭來,公主忘了?”
她哦了聲,“我大概是太緊張了,竟忘得一乾二淨了。”
阿茸替她抿頭,一層層的頭油抹上去,看著鏡中人笑道:“我以前讀過一本書,書上說女人一生就是為大婚這天而活,無論如何公主嫁給了鉞國的皇帝,天下女子皆羨慕你。所以高興些,畢竟皇後一輩子,大婚隻有一次。”
說起這個她愈發感傷了,不管她是虛情也好,假意也罷,拜堂是真的,喝交杯酒是真的,也許還要同床共枕,那也是真的。她一向主意大,把自己置於這樣的境地,是她自己的選擇,的確沒有什麼可抱怨。
金姑子見她不開懷,低聲道:“還有一樁事要告訴公主,咱們尋見了崔先生,崔先生說會儘快入禁庭,離公主近些,好替公主分憂。”
穠華訝然回頭,“禁庭裡都是黃門,他怎麼入宮掖?”
佛哥笑道:“公主忘了,宮中除了黃門還有禦醫和畫師,不過隔一堵牆,在禁中受些控製罷了。天章閣內藏圖籍、符瑞、寶玩,黃門難堪重任,和官家切磋技藝,還需那些有造詣的學者。崔先生到了大鉞四處活動,結交了朝中幾位相公,到時候自有人舉薦他。”
穠華點了點頭,“這麼說來,那天我進龍圖閣,是不是有哪個畫師沒有即時出宮,恰巧和我遇上了?”
金姑子說不會,“出入宮門都有內侍詳細記檔,要是連這點都辦不好,他們也不用活了。”
罷,這些都不去想,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吉時也快到了。她心裡忐忑,人多,在她眼前晃悠,把她攪得六神無主。因道:“你們去外間候著吧,乳娘留下,和我說說話。”
眾人應個是,俯首退了出去。
她踱到窗前向外看,今天的宮闈和平時不一樣。自從搬到慶寧宮,她每常像這樣眺望,看多了熟悉了,卻沒發現這皇城中軸上最輝煌的所在,還有這樣柔豔嫵媚的一麵。燈火錯落,映照著殿頂青色琉璃瓦,如波光浮動的湖麵。她甚至聽見隱約的笙歌從集英殿方向傳出來,也許前朝的婚宴已待開席了吧!
其實她有些怕,皇後好做,洞房花燭怎麼辦?她現在像砧板上的肉,默默靜候,有種等死的感覺。
她轉過臉看春渥,“我聽說民間婚嫁聽取雙方的意見,是嗎?”
春渥說是,“如今不像以前了,媒人牽線,擇吉日過帖,男女可以見麵相親。要是中意呢,小郎君在姑娘冠子上插金釵,算是定下了。要是不中意,則送彩鍛兩匹,謂之壓驚。”
她笑了笑,“相親倒挺好玩的,可惜我是直來直往,沒有這一說了。官家這人真奇怪,他羞於見人麼,一直不肯露麵。今天要行大禮,要是照舊躲著我,我可怎麼辦?”
說起這個的確叫人難以理解,一位帝王,極少流連後苑,這種事情說出去,高斐大概會笑死吧!
春渥道:“我先前聽宮中老資曆的內侍說起,官家自小脾氣古怪,五歲多才開口說話,也不願意見生人。據說他要刻一方印,可以在案前定定坐上十個時辰。有一回他的侍讀周衙內不慎落水,官家那時就在岸上,眼睜睜看著周衙內沉下去,連呼救都不曾有一句。周衙內陪伴他六年,死得實在可惜,所以我有些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