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 你一定要嫁給我三哥嗎?(1 / 2)

正月十五,上元節。

上庸城開了宵禁,道旁樹梢上掛滿了花燈、寫了字謎的布幡。

城中普通人家在這日也可攜老扶幼,走出家門,走上街頭,肆意賞燈遊玩。

陳良玉換了便衣襴衫,仍配著刀上街巡視。

明日是陳麟君迎親的日子,家裡正忙得緊。本來大哥大嫂的意思是迎親之事作罷,不辦了,畢竟與蒼南陳氏一脈同宗,一邊白事,一邊紅事,也不像樣。

陳遠清緘默良久,敲錘定音,“辦!該怎麼辦怎麼辦。”

上元節是大日子,城外又聚著大片難民,唯恐有人滋事,十六衛人手不夠,臨時加派,陳良玉不得不先公後私,領了命令出街巡邏。

上頭將高觀領出去協助謝淵安撫難民的人也調了回來。滎芮一個打雜掃地的,也充了數,配上刀還挺像模像樣。

滎芮看什麼都新鮮亢奮,見著舞龍舞獅的恨不能也進那獅虎皮裡扭兩把。

“老大,慎王殿下遭皇上訓斥了。”他走著把聽來的側聞跟陳良玉扯閒篇。

“為何?”

“那夜突如其來一場急雨,慎王殿下領難民去了皇上的行宮避雨,叫人把行宮一座建到一半的殿宇拆了,撿著乾木料當柴火燒,給難民烘衣取暖,次日天不亮就被宮裡的公公帶走了,回來的時候,我瞧著臉色是不大好。我給你留心打聽著,一問才知道,皇上發了好大的火,給殿下劈頭蓋臉一頓罵。”

滎芮越說越氣,越說越不理解,“這是好事兒,殿下做好事兒,怎的還挨了罵?高副統領也連帶著叫罰了半月俸祿,這叫個什麼事兒!”

這事陳良玉倒是聽說了。

天威不可犯,拆了皇上的宮殿供庶民引火取暖,往重了講是眼中沒有尊卑,輕薄君父。

斥罵一頓,已是最輕的懲戒了。

雖說一切聽起來都很合理,她卻覺出其中有眾多不合理之處。正如滎芮所言,心係子民,行善舉卻要受責罵,失宜,失當!

何況他還受了傷。

“殿下,應該挺委屈的吧。”

路過一個冒著熱氣的元宵攤子,迎麵與高觀一隊人碰了頭。

高觀哼哧著氣,一屁股坐在條凳上,“店家,上五……六七,七碗元宵,多盛點湯水。”擺手招呼陳良玉坐下,“統領,莫說殿下,我也委屈,弟兄們就沒有不委屈的!奶奶個腿兒,忙活了好幾天,眼見著難民控製住了,為了這麼個破節日,把弟兄們全喊回來看破燈兒,調了禁軍過去。弟兄們日夜不合眼的辛苦,功勞叫北衙那幫人搶了去!”

元宵很快端上桌,圓潤綿軟的元宵有序地沉在湯底。

陳良玉舀進湯匙一枚,吹了口氣,咬下去,絲滑馥鬱的口感充斥了整個口腔。

“該是誰的功勞就是誰的功勞,賞罰是非不在表麵上。”

高觀狼吞虎咽,一碗不多的元宵三五口下了肚,“咱十六衛以前也是風光的禁衛軍,家道中落呐,淪落成了街頭巡邏小兵。”

陳良玉笑了笑,“會讓你風光回來的。”

高觀將熱湯“咕嘟”兩口灌進喉中,不敢耽擱太久,提了佩刀就要去彆處巡視,“風光不風光的另說,統領,屬下剛被罰了俸,這頓勞您請了。”

“哎,”幾人吃乾抹淨走了,留陳良玉和滎芮在元宵攤兒前淩亂。

“誰還不是被罰了俸了?”

滎芮忙將頭埋在碗裡,“老大你彆看我,我就那兩個銅子,上有老下沒小的,您就彆惦記著了。”

陳良玉歎道,一個也指望不上!

付了錢正要走,遇一乞丐攔路。

雙目渾濁,頭發蓬亂似一窩雜草蓋在頭頂上,更惹人注意的是,此人沒有小臂。肘關節下幾寸齊齊斷掉。

不是天生殘缺,是被利刃切下的。

陳良玉一瞬斷定。

乞丐目光不善從頭到腳打量了陳良玉一番。

雖自小混跡軍營,可到底還是女兒身,陳良玉被無禮地打量盯得渾身不自在,正欲發作,那人先張口問道:“女子可是陳崇明家的?”

陳良玉見他喚陳遠清表字,下意識握了握劍柄防禦著,目光又落在空空如也的袖管,握了劍的手稍稍放鬆。

“正是,”她答道,“閣下何人,所為何事?”

乞丐道:“舊時故人,今落魄至斯,自知命不久矣,討幾兩碎銀置辦身後事。”

“既是家父故人,不如隨我到家中喝杯茶?”

“不必了,討幾兩碎銀就走。”

“請問,閣下姓甚名誰?”

乞丐嫌她問得太多,頗有不滿,“既不願給,老朽便告辭了。”

“等等,”陳良玉拍上乞丐肩頭,稍一使力,手掌竟被震開。

此人有內力。

陳良玉扯下頭上的玉質發扣,“今日帶身上的幾枚銅錢隻夠買碗元宵,這個你拿去當鋪當了,能換些銀兩。暫且不論你真的是家父故人還是混跡街頭的騙子,念你能叫出家父表字,你的身後錢,就算我陳家出了。”

乞丐“嗬嗬”一笑,收了那枚發扣,在燈火闌珊中踽踽獨行。

天上一輪圓月鋥亮,與月下不夜城交相輝映。

陳良玉抬首望月,讚歎月光如韶華。

再低頭時,在人群中看到了謝文希。

身後跟著那位長相古怪的衛小公公。

除夕宮宴那天太子差人將她接回了東宮,陳良玉本以為江寧公主的習武生涯到此結束,便從此宮牆相隔,再不複見。

卻又碰了麵。

謝文希朝她走過來,“巡查呢?”

不然嘞?逛街嗎?

陳良玉行了禮,道:“江寧公主,你怎會出宮?”

“自然是瞞著皇兄偷溜出來的。今日上元佳節,宮門會晚一個時辰下鑰,趕在閉宮門前趕回去就是了。”

“臣女還未多謝江寧公主,與太子殿下。”

謝文希攏了攏鬥篷,“為何要謝?”

“太子殿下送公主來侯府,隻為習武嗎?怕是一早便布好了局,隻待時機叫公主來提醒我,棄族人,保父兄。”陳良玉道:“太子殿下想裁撤北境軍防,集散我父兄兵權,直言便是,何必,繞這麼大一圈子。”

“慎言!”

“臣女知罪。”陳良玉躬身請罪,“臣女得了公主與太子的提醒,也容臣女多說一句,君就是君,儲君,也是君王臣下。”

在絕對的高位上,再高深的謀略計策,一道聖諭下來,也會碎為齏粉。

太子今日從宣元帝手中削割了部分兵權,明日是否野心膨脹謀求皇位?

君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陳良玉再彎腰,誠心請罪,道:“臣女僭越了。”

“此話,我定會轉達皇兄。”謝文希逛燈會入了興致,“今夜你既然巡值,便由你來護衛本公主安危。”

陳良玉道:“臣女領命。”

人頭熙攘攢動,陳良玉怕她像去年秋那樣叫不法之徒擄了去,目光一刻也不敢從她身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