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梳盒中的花簪,地袋收旁的袿單,卯時三刻的準點叫醒,戌時一刻的按時躺翻。機械生活,貴女日常,洗腦要從娃娃抓起,從此星河燦爛與晨風微醺,都與他毫不相乾。
犬夜叉表示,這日子龜毛到連狗都過不下去了。
每天起床第一句,犬夜叉你好美麗。侍女端來水,鬆子開香膏,她們取過竹製的鬃毛小刷,讓他把嘴張成“文雅”的形狀,再蘸著細鹽清理他的口腔,嚴格要求他用花瓣水洗臉,還要把頭發全梳到背後,不能讓雜絲遮住小臉。
一通硬性操作,花去時間大把,搞完了還不給飯吃,要攏衣靜坐。
等吃上飯了,還得小口。
他本來有一件火鼠裘,上輩子從小穿到大,套上就能下地,刀山火海浪到飛起。可憐它的樣式是一款男用狩衣,被鬆子婆婆一陣嫌棄,還將它收了起來,不知道放在哪裡。
他被禁止赤腳行走,她們給他穿上襪子,備了雙小町形的木屐。踩上去一搖三擺,走得十分吃力,她們卻說緩步婷嫋,優雅得宜,犬夜叉你風雅無比。
犬夜叉:……你們瞎了嗎?這種必須扶著牆走路的姿勢叫風雅?
他不懂,但他大受震動!
之後是東屋之旅,再遭一波“生化武器”的身心暴擊。也許是鼻子失靈了,他從一開始的強烈不適進化到了麵無表情。仿佛是踏入了某種勘破生死的賢者境界,他杵在角落一動不動,乍看去跟他哥一樣高貴冷豔。
晚食過後,還有消食、洗漱、沐浴和塗膏四個環節。待受儘折磨的一天終於過去,他已經筋疲力儘,閉上眼就是睡。
睜開眼,地獄模式的一天再度開啟,度日如年!
童年無限好,隻是死得早,他觀貴族皆有病,料貴族觀他應如是,有病治病是常事,奈何誰也不好治……
犬夜叉覺得自己離瘋不遠了,偏偏他所見的每一個女人——母親、鬆子、侍女和貴女們,都對這充滿壓迫性的生活習以為常,還應付得遊刃有餘。
他不明白,更不能理解,她們的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強,才能在這麼苛刻又刻板的規矩中活下來?這種事沒有男人能做到,卻要求她們都做到。
他是想過擺爛不乾,是想過翻臉不裝,但一想到母親,他怎麼也得忍。
不獨母親覺得離開結城養不活他,他也覺得離開結城保不住母親。
他隻是個孩子,不是成年的半妖。如果帶著母親流浪生活,他一不能狩獵二不能殺怪,朔夜更無法自保,完全是自尋死路。反倒是在結城生活可以讓母親溫飽,還能給母親治病。
算了,忍忍吧。
但是實在忍不住啊……被封印也得有個期限,讓他心裡有點底啊!
是夜,犬夜叉窩在十六夜的懷裡,就想問問自己幾時能刑滿釋放:“媽媽,我要學到幾歲才能不學?”
這話沒頭沒尾,十六夜卻聽懂了。
她微微一笑,安慰道:“學到十五歲——等你跟媽媽長得一樣高了,就結束了。”
犬夜叉:……
然而這對半妖來說不是安慰,而是致命打擊!半妖長得慢,十五歲的模樣兩百歲的年齡,他要忍兩百年?
那還裝什麼,不裝了!
有耐心但不多,犬夜叉一身反骨、爬出被窩,正準備上房揭瓦,明障子一打開,混著夜貓味的風就灌了進來。半妖的本能讓他聳動鼻子,分辨一下外界安不安全,不料這不聞不知道,一聞聞出了點怪味兒。
這是……
他愣了會兒,有點驚疑不定。
“犬夜叉。”十六夜低低喚道,“是覺得屋裡悶嗎?”
犬夜叉不說話,隻是猛地深吸一口夜風,再小心地關上了明障子,迅速爬回被窩裡。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鑽進母親懷裡:“好困,要睡了。”
十六夜輕笑,她攬過孩子入眠,沒多久便沉沉睡去。不想在這幽暗的室內,犬夜叉依然睜著眼,麵上是一副警惕又戒備的表情,全然沒有睡意。
因為就在剛才,他從夜風中嗅到了新鮮的血氣……
那是人血的味道,不止一個人的血味。除此之外,夜風中還夾雜著一縷微渺的、若有似無的鬼味。
他記得這股鬼味,與黑死牟的氣息相似又不同。
不同在於他聞得出對方不是黑死牟,相似點在於無論是對方還是黑死牟的氣味中,都有一抹味道相同的血氣,給他同一種混亂邪惡的感覺。
所以,結城中有鬼……
應該不會錯的,儘管他的鼻子飽受摧殘,可依然對氣味十分敏感。有上輩子的經驗在,他不至於聞錯誰是誰,可也正因為沒有搞錯,他才覺得毛骨悚然。
難怪他從來沒聽說過黑死牟,也沒見過類似黑死牟的鬼,原來惡鬼的領地跟人類聚居的大城是重合的,他們食譜單一,靠獵食人類而生,自然跟妖界扯不上關係。
就算有,那也是食物之爭。
但這也說不通,真到了搶食的地步,黑死牟多半不會輸。他不輸,被擊敗的妖怪總會流露消息,要是連這都沒有,或許隻有兩種可能了。
要麼黑死牟是新生的惡鬼,要麼人類中的巫女和神官在擊殺吃人的惡鬼。聯係外頭的人血味,總覺得第二種猜測比較接近真相。
這麼想著,犬夜叉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