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11(2 / 2)

白鷺將竹筏停在江心,沈清晏伸手指了指渡口:“姨娘請看。”

宋晚月轉頭,順著沈清晏所指方向望去。渡頭旁有一顆斜在水麵的枯樹,那上麵高懸了一個籠子,裡頭關著一個人,披頭散發,看不清麵容。

“瑜兒!”她高呼,可卻無人應答。

沈清晏拾起落在竹筏上的茶盞,又自斟了一盞:“姨娘放心,清晏是依著姨娘的法子照顧二表哥,定不會讓他覺得難受。”

“我已經將他餓了七日,這七日裡麵隻喂些米湯,他如今昏昏沉沉,絲毫不會覺得痛苦。”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宋晚月當日,不就是借著禮法名節,逼她就犯?

“你!”宋晚月氣急,她此時身處江心,無力回援。若自己不肯就犯,以沈清晏此時心性,必定是要自己的兒子赴死不可。“若秦汐還在,我倒也想讓她看看,她親手養出了個多麼狠毒之人。”

聞言,沈清晏忽然笑得開懷。她仰著頭,看著天跡蔚藍一片,笑聲如出穀黃鸝。

“可她們都死了。”

她的神情帶了幾分譏笑與無畏,每一個字都透著滿不在乎。

簡短的話語,卻讓宋晚月心中為之一怵,仿佛臨江春色儘數退去,陣陣寒意襲上心頭。

她一直以為沈清晏素來是個柔善可欺之人。可是她錯了,在她麵前的,分明是條陰險狠辣的毒蛇。

她從來如此,隻是因為養蛇人在旁,所以她才壓了本性,斂了算計。

而自己,卻親手除去了她的顧忌,除了她在這世間的牽絆。

再也無人能製得了她了。

“姨娘莫急,你可以慢慢想,這籠子是精鐵打造的,絕不會壞。樹上繩結,我也讓十一打了活結,您慢慢想,咱們不著急。”

沈清晏笑著,又斟了盞茶:“呀,這個茶盞怎缺了個口?唉,碎了就不能用了。”她自言自語,將手中茶盞投入江中,那瓷盞入水,轉瞬消逝。

宋晚月的身子顫抖,林間風大,籠子左右搖動,將她的心揪起。

“不如這樣,我給姨娘出個主意。”沈清晏頓了頓,笑道:“姨娘今年未至四十,你大可以,再生一個。”

她錯愕,麵前的這個小丫頭神情自在,談笑間的話語卻是如此惡毒。

“二表哥一死,姨娘必定悲痛。屆時舅舅想必憐憫,定日日宿於你房中,你再替他生個一兒半女,他老來得子必定愛重。隻是……”

她望向渡口:“那時大表兄定已成家立業。豎子幼小,老父孱弱,生母色衰,怕是這個孩子前程亦有阻礙。不過,姨娘還是可以寄希望於你的女兒,興許她能覓得高枝可以幫襯一下幼弟。”

宋晚月伸出手指,那指尖顫抖,說了許久,都隻有一個‘你’字。

沈清晏麵上暈開的笑容似三月春風,和煦照人:“姨娘這便受不了了?可你當日在我外祖母棺槨前逼我下嫁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我會是何種心情?”

她不在乎柳家人如何欺占她。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世間風雲如何流轉,與她無關。可是,她在乎秦汐,在乎容月。

她們是這世間真心待她的人,是這世上陪她最長的人,是讓她覺得在這裡尚有能被稱之為家人的人。

可,她們都不在了。

而她,卻還要羞辱她們。

“好!”宋晚月幾乎用儘全力,她承認,此時的自己鬥不過沈清晏。“我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你。”

她悵然若失:“是汪貴妃。”

沈清晏微一失神,袖中手指漸漸用力,將指甲嵌入皮膚。

宋晚月歎息,漸漸說起陳年舊事:“我是冽瀾人,自小投身貴妃家中為奴。惠帝在位時,貴妃隨當時的兩位皇子出使大稽。之後,貴妃便嫁給當時還是寧王爺的陛下為侍妾。”

聞言,沈清晏心中疑惑四起。她隻聽聞貴妃出身不高,卻從來不知她還是異國貴族之女。

隻是,既能隨冽瀾皇子出使大稽,為何隻是一個侍妾?以她的身份,即便惠帝不喜,也是要為兩國邦交考量,緣何不以側妃之位相待?

再者,冽瀾朝中也無人在意此事?

還是,宋晚月在說謊?

“自明德皇後故去,她就遣我入侯府尋找一物。”

沈清晏穩著心神:“何物。”

宋晚月搖頭:“我不知道,貴妃隻說定在老夫人處。之後侯爺瞧中我,把我收房,貴妃就讓我借機長留侯府,仔細盯著老夫人。”

火爐上的茶壺漸漸沒了聲音,似是水已儘乾。

“你雙親亡故後,老夫人將隔壁的宅院買下,同你一道搬進去。之後,你們院中奴仆丫頭更換了大半,我再也探不進去。”

“我多年無功,如今已半截入土,想替兒女謀劃前程。可你斷了瑜兒去路,又將離開,我一人力弱,便同貴妃言明,說那東西在容婆子身上。”

所以,容月至死都要讓她走。

因為是汪貴妃殺了容月,逼死了秦汐。

因為她是如今的後宮之主。

因為沈清晏動不了她。

“事情就是如此,你可以放人了。”宋晚月的眼神淒切,她已將一切都說了。

沈清晏斜了身子,支手抵額,神情慵懶語調隨意:“可我不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