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是自己聽錯,呆呆地瞧著他。
眼底裡起初是惑然,似在分辨他這話的真偽,誰知發現他遲遲不加回避不添解釋,意圖昭然,才猛地反應過來他是來真的。
她抽回眼神,驚得睫毛如同蝴蝶振翅抖動,手也無意識地伸出來抓緊圍巾,往上扯了扯,仿佛這樣能讓自己的無措感少一點。
腦袋亂哄哄的,但也知道決定權在自己手上。
手機就在衣服口袋裡,她握了又握,最後終於思定,心一橫,扭過身,靜道:“不給。”
她眼觀鼻鼻觀心:“給了你也不乾好事。”
說完這句話,也不顧身後男生的表情,直接邁腿往外走。
剛沒走幾步便聽見他的哼笑:“小姑娘家還挺會氣人。”
就這麼被明確拒絕,話裡一聽就沒兜著好,歸要聽得心上發緊,腳步加快。
孟聿崢倒是給她空間,沒繼續追上來。
鞋子踩在地上咯吱作響,走出五百米後是一道拐彎。
走著走著她還是忍不住回了頭張望,看見那道頎長出挑的身影還站在門口,他這會兒正在接一通電話,模樣倒一改剛才,變得正經起來。
他這人就這樣。
正事兒大事兒絕不糊塗耽擱,甚至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相當殺伐決斷。可就是一碰上男男女女的事情,就變成了風流浪蕩的登徒子。
凡是都將其做到極致,情能放恣儘興,事能鑽研求精。
就譬如,上一秒還極度正經的人,下一秒兩個人突然對上眼,他敏銳地抓住她偷看,眼神立馬變了個調,分出神來勾著笑看她,看她撐著臉,又無事離去。
她安慰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卻還是心跳加速,快到宿舍的時候才慢慢平息。
剛推開宿舍門,迎麵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香水餘味。花香調不難聞,就是噴太多,有點嗆。
冉冉應該是剛走,不然這味兒不能這麼濃。
看看手機,發現冉冉在二十分鐘前就問過她,說她們社團周末有個聚會,能帶朋友,問她去不去。
她回了個不去。
冉冉秒回:【這周末又圖書館?】
歸要:【嗯】
冉冉:【好無聊.jpg】
冉冉開始勸說她大學時候應該多姿多彩,該玩的時候彆留遺憾,她這樣日子也太無趣了點。
歸要閱覽後,統統沒再回。
她一向對社團沒什麼興趣,學生會更是。
比起那些,她做事更忠於自己的職業規劃——放棄無用社交,待在自己覺得更有用的圖書館、學校心理谘詢室這種地方。
與冉冉所追尋的這種淺顯的快樂不同,歸要更偏向研究各類書籍,時不時捧著一本書,一會兒國內經典文學,一會兒國外心理研究導論,精神世界可謂相當豐足。
新生聚餐那會兒冉冉就發現了。
同樣是誇人,冉冉隻會說什麼“喲,您這是大人有大量,忍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之類無甚內涵的誇讚,可反觀人家,就是能說出“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這樣的話。
當時冉冉特服氣,想著這從小到大用書墨浸潤出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著與常人不同的利落氣質,思想看著就清明理智,堅定到清楚自己要什麼,得乾什麼。
後來也真沒見到她常去什麼聯誼、派對,但凡去一次,要麼是被冉冉看不下去她這沉悶的生活,強製扭著去,要麼就是她自己覺得有用,想去見見世麵。
挺清醒一姑娘。
冉冉是這麼覺得的。
可那個月月底的時候,冉冉卻聽說歸要元旦那天得去一趟京科大的老鄉聚會。
他奶奶的。
京大的學生跑去隔壁京科大的老鄉聚會。
冉冉覺得歸要這姑娘平時一聲不吭,可離經叛道起來的時候,卻比誰都荒唐。
歸要聽見冉冉這番吐槽的時候,沉默了一下。
“是望城一中一個學長約我,”歸要穿好外套,將圍巾裹得裡三層外三層嚴嚴實實的才肯罷休,“我推拒不了。”
那人她挺熟悉的,叫李弘嘉。
就是高中老愛和孟聿崢撕掐的死對頭。
這兩人的恩怨說來話長。
據說是因為孟聿崢當年招人喜歡,而李弘嘉當時有一個特喜歡的姑娘被孟聿崢迷得五迷三道的,李弘嘉眼紅,想著自己成績雖說不算很頂,但年級前十也絕對不差,家世中產富足,樣貌個頭也是乾乾淨淨拿得出手,性格人緣更是開朗爽快,怎麼說都不一定比孟聿崢差,憑啥就他能占著姑娘的喜歡,還事事壓他一頭?
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這麼一想,李弘嘉心裡不平衡了。於是在某次兩個班級體育課撞上的時候,李弘嘉故意趁著孟聿崢打完球累了,坐在場邊休息的空檔,一個用力,籃球呈拋物線狀迅速飛過去——嘖,可惜了,歪了一點,沒命中那王八蛋傳說中英明神武的腦袋,隻斜斜撞在他肩頭上,不過還好,疼得那廝齜牙咧嘴的,半天沒緩過神來。
孟聿崢怒火中燒,回頭來尋罪魁禍首,看見李弘嘉堂而皇之地從他麵前跑過去追回籃球,又毫無起伏地拍著籃球,一點想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這可不得了。
那時候孟聿崢是典型的京城小爺的脾氣,平時愛誰誰,惹了他道個歉也就完事兒,真要犯了原則發起火來卻衝得要命。當時被李弘嘉這麼一挑釁,怒了,直接就是一個上手,把人狠狠揮在地上,兩個人揍成一團,那家夥猛的,班裡的同學和兩邊的體育老師沒一個攔住了的。
聽說後來這事兒還驚動了校領導,孟聿崢父親的秘書親自趕來了一趟望城,畢竟這事兒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孟氏,孟聿崢,被人揍了!
再後來,兩個男生掛著彩,星期一開國旗大會的時候輪番上台念懺悔書檢討書,之後又在國旗下被罰了一個星期的站。
說是在老師的勸說下和解了,但就是從那天起,兩個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歸要那天也是偶然在市圖書館碰見的李弘嘉,戲碼也很俗,兩個人在同一個書架前撞上了,她認出了他,李弘嘉也是。
她怪異李弘嘉怎麼認得自己,李弘嘉卻笑了笑,說:“你不知道你自己很出名嗎?你的名字都在咱們望城一中傳開了。”
她第一反應卻是想,怎麼當初就是傳不進那人的耳朵裡。
“你現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李弘嘉盯著她的臉,想了想,毫不吝嗇地誇道,“女大十八變,歸爺變漂亮了!”
她不適應這個稱呼,也並不適應李弘嘉的打量,禮貌回了句謝謝。
後來打算告彆離開的時候,李弘嘉又叫住她:“咱倆遇見正好,我之前建了個群,都是咱們高中的在京城的人,這次元旦沒幾天假,大家不回去,就組織了個聚會,地點在京科大,你也來玩玩?”
她本想說不用了。
誰知道李弘嘉卻拿出手機給她看老鄉群裡的消息。
他在群裡宣布自己遇見了歸要,一群老校友沸騰了,全在瘋狂勸說慫恿李弘嘉把人叫來玩。
歸要:“……”
這種被人趕著上架的感覺並不舒服。
可最後還是答應了。
理由是李弘嘉最後問了她一句,你有沒有在京大見到孟聿崢?
她愣了一下,還沒回答,李弘嘉便解釋:“我之前嘗試過聯係邀請他,可崢大爺不搭理我,也不知道他去不去。你們倆都是京大的,京大沒有校友群嗎?”
歸要沒回答。
但話剛出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決定好了。
這樣的事情不管他去不去,她都樂意賭一把。
萬一他會去呢?
於是她一口答應下來。
赴約那天是李弘嘉親自來接的。
男生穿了一件深藍色的大衣,特意開著車,在京大門口等了她半個小時。
車內很暖和,李弘嘉遞給她一瓶水,被她婉拒。
她的目的很簡單,也很想打聽孟聿崢的去向,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兩個人一路聊了些有的沒的,到了京科大下了車,也沒能找到合理的能問出口的理由。
這條商業街歸屬京科大內部,素日也對外開放,都是學生們能消費的水平,特色是物美價廉,因此一到周末便湧進各種外來人士,熱鬨得不行。
轟趴地點在後街的一棟彆墅裡,裡麵台球、ktv、遊戲機、電影院……什麼玩的都有。
歸要他們去的時候人已經到齊了,她和李弘嘉剛一進去,就有人笑著招呼了一聲:“來了來了,咱歸爺來了!”
一堆人期待地齊刷刷地看過來。
都是老同學,歸要在其中看見了好幾個熟悉麵孔,一一打過照麵,目光卻在人群中快速掃了一圈。
他沒來。
心裡稍稍有點失落。
想一想也覺得他不可能來這種地方。
在場的人都是京城的望城人士,聚在一起,總有種與眾不同的熟稔,說起高中時候的往事,全都敞開了懷地聊。
李弘嘉是主導人,大家開他的玩笑,也總免不了會提起孟聿崢。
有人這時候忽然問了一句:“孟聿崢今兒沒來麼?你們誰跟他有聯係?”
大夥兒卻都看向李弘嘉。
李弘嘉一臉無辜,擺擺手:“就算是有聯係,人孟大公子又怎麼可能會來這種地方。”
“是啊,”有一個女生感慨,“這種人,這輩子見過一次就夠了。”
歸要認可,沉默。
旁邊有男生卻相當不厚道地抖出這個女生曾經給孟聿崢遞過情書。
說不知道孟聿崢收還是沒收,隻知道後來杳無音信。
少女心事被捅破,女生麵上掛不住,羞憤地揮起拳頭,說早就過去了,你提這事兒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