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站穩身體又追了上去,行至湖邊聽見一旁小徑中傳來一陣騷動,不少弟子從其中魚貫而出,倉皇而逃。
她在心中大呼不妙,逆著人群追了過去,但卻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撼住。
隻見地上歪歪扭扭倒著不少的乾屍,荀如言殺急了眼四處躲避箭矢,雙腳騰空往白長風而去,他速度快得驚人,轉眼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白長風此時已用光了箭,隻能用長弓艱難抗敵。
他一個俯身躲過功擊後迅速回身用弓弦勒住了荀如言的脖子,荀如言先是撲騰了幾下,隨後露出一個嗜血笑容,一雙手不知不覺牢牢扒在了白長風手上,白長風被觸碰到的一瞬間便沒了抵抗之力,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沒過一會,這邊的動靜吸引到了不少的人,不少宗門見乾屍案凶手終於現了身,紛紛拿起武器躍躍欲試,可一旦被荀如言的邪功碰上便是死路一條,誰也不敢往前,都在相互觀察場上的形式。
荀如言這副瘋魔模樣勾起了千羽一些回憶,血魂術和自己身上的血魔蠱很是相似,在特殊情況下都會讓人陷入瘋魔,被術法控製後隻能依著本能殺人。
荀緋的受傷壓垮了荀如言心中最後一道堤壩,血魂術激發了他內心最強烈的殺意,也利用這種殺意讓他變成不受控製的殺人傀儡。
經曆過浮虛境的人失去的不僅僅是身邊的人,更是他們自己!
千羽在此刻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無論是血魂術還是血魔蠱,這些從浮虛境帶出來的“寶貝”無不都在蠶食著他們這些人,凡人都妄想一步登天,但一步登天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荀如言吸乾了白長風的精血將他推下屋頂,隨著磚瓦和屍體的滾下,他的意識看起來也恢複了不少,臉上原本的可怖笑容漸漸凝固,他茫然看了一眼腳下的場景,臉上滿是驚愕。
隨後他看到了在屋簷下遙遙望向他的千羽,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荀如言想也沒多想倉皇逃去,不少人見此都追了上去,沒一會兒院子人散了個七七八八。
眼下的情形已經壞到了沒有辦法收場的地步,荀如言的二十年隱忍終歸還是變成了一場泡影,千羽看向他的背影,心中滿是感同身受後的苦澀。
“要追嗎?”
九幽在一旁輕輕問道,既然無法收場,那便得先人一步得到浮虛境線索。
“不用,我大概也知道他會去哪裡......這世間除了瘴林再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九幽點了點頭,看向千羽視線的方向,那裡此時隻有歪七扭八的屍體和滿臉驚恐的弟子。
千羽突然止不住害怕起來,就像是回到了每次失控後恢複意識的場景,她下意識抬起手,手上滿是鮮血,而剛剛是怎麼殺的人她都忘了,她隻記得腦中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
“這些人都是螻蟻,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你就不會再這麼痛苦!”
千羽神情恍惚地把手在衣服上拚命蹭,可血怎麼蹭也蹭不乾淨,她更加害怕了,求助似的看向九幽道:
“我剛剛沒殺人!我沒殺人對吧?”
九幽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識到千羽又犯病了,連忙將他摟入懷中,鎖住她的手道:
“你沒殺人,你剛剛跟我在一起!”
“你沒騙我對嗎?”千羽想推開眼前的人,想再次抬起手確認手上有沒有血,但卻被九幽牢牢按住,隻聽見耳邊有一道堅定的聲音:
“我沒騙你!你剛剛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保證!”
“可是,我剛剛看到我手上有血了!明明就有血,明明就有......”
千羽的力氣實在是大了些,九幽見拗不過眼前人,連忙取出昏睡蠱點入她的腦中,千羽瞬間失去意識倒在九幽懷中不省人世。
九幽將她攔腰抱起,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孩輕得有些過分,她好像一直都這般瘦弱,可就是這般瘦弱的身體熬過了無數個被虐待的日夜,熬過了命懸一線的任務,熬過了萬蟲窟的噬心之痛......
她厭惡殺人,卻在植入血魔蠱不久後時常失控殺了好些人,每次清醒過來看著滿地的屍體都會習慣性地抬起手,看到指間的鮮血就會意識到自己又殺了人,陷入極大的痛苦中,痛恨自己卻又無可奈何。
千羽不知,九幽一直默默注視著她的倔強生長,甚至也做過同現在一樣的事情,將她抱在懷裡,一遍又一邊耐心回答她的問題,一遍又一遍告訴她,她沒有殺人......
凡間一切在九幽漫長的生命裡短暫得猶如一個走馬燈,他本以為自己來到凡間會像在仙宮裡一樣,平靜地當一個看客,可直到他動了惻隱之心,抱起了那個坐在屍堆裡哭泣的小女孩,一切好像都變了,他那顆亙古不變的心臟好像長出了新的血肉,他頭一次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
九幽不禁在心裡苦笑起來,仙人和凡人之間所隔的遠不止一條銀河,待浮虛境禍亂結束,他便沒有了繼續呆在凡間的理由,那時候所有的承諾都將化為泡影,他們絕無在一起的可能性。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想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即使是片刻的回憶,也忍不住讓他心動歡喜,以慰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