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低聲安慰道:“阿姐,這是好事,該高興才對,彆哭了。”
玉清音哽咽道:“咱們姐弟好不容易團聚,你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沈宴神色沉穩,音色卻稚嫩:“阿姐,從前的日子我過夠了,如今有這等機會,便是我做夢都求不來的。”
玉清音努力壓下心中的酸楚,連聲說是,艱難地擠出個笑容。
他這麼小的年紀,卻已被轉手賣了幾道,從來生死不由己,所以過分的成熟懂事。如今又要去到千裡之外,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況且她聽說隴西條件艱苦,吃食也比不得上京城,人也生得高大行事野蠻,讓她怎能不擔心,怎麼又笑得出來。
沈宴微微歎了口氣,見玉清音神色好轉,倏然上前朝陸奺辭跪下,驚得她倒退幾步,忙驚呼道:“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沈宴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眉眼一片肅然:“陸姑娘的恩情,我們姐弟銘記於心。現在的沈宴年紀小,說什麼報恩都是枉然。您且等幾年時間,我必不會辜負您今日的再造之恩。”
陸奺辭連忙將他扶了起來:“你有這份心,也不枉費你姐姐這份苦心了。”
小小年紀知禮數,懂報恩,為人穩重,誰人會不喜歡呢。
可她呢,懷揣著彆有用心救了他。
小小少年還是不知人心有多險惡,她用一封推薦信,讓玉清音更為她賣命,又讓你二人互為牽製。
陸奺辭唇角泛著苦澀。重生回來,步步為營,步步算計,這真的是她想要的麼?
她也隻能這樣做。若有選擇,誰不願意是那不知愁苦的嬌嬌女呢。
客房內一時間各有所想,沉寂了下來。
沈宴打破了沉默:“阿姐,我聽客棧趕考的舉子說,今日下午有詩詞會舉行,我想去看看。況且咱們都沒有好好逛過上京城,今日便陪我去玩玩吧。”
此時的沈宴才顯現出符合年紀的模樣,像一個孩子一般,展露出渴望。
玉清音一口答應,幼弟鮮少顯露出這般活潑的模樣,她怎能拒絕他。
陸奺辭沉吟道:“那詩詞會是什麼樣的?女子亦可去嗎?”
沈宴興致昂揚,忙說道:“這是宋大儒舉辦的,就在平樂坊的萬鶴樓,離咱們這不遠。我們沒有請帖,可以在外圍湊個熱鬨。聽說還會來好些個大人做評判,如今科考在即,許多舉子摩拳擦掌,就等著在大人們麵前露一手呢。”
本朝詩詞歌賦極為昌盛,民間不乏經常舉辦詩詞會,以詩會友,以詩謀取權勢,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陸奺辭微笑點頭:“好,那我們也去湊湊熱鬨。”
——
午後的日光透過枝葉星星點點落在江堇臉上,在他纖長的睫毛的眼瞼上投下極淡的陰影。他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吱吱呀呀的聲音引得陳最瞅了過來。
師弟從前最喜在樹下午憩,最好是春光正盛,秋衣愈濃的時候,不熱不冷,最是舒適。
如今他瞧著師弟眉頭皺著,許多都未曾入睡,不住咂嘴搖頭。
情字傷人啊!
江堇眼一睜,沉聲道:“師兄,你咂嘴的聲音太大了,影響我睡覺了!”
陳最擺出一副胡扯的表情,又不敢與他真爭辯。哎——算了,師弟已經夠心煩了,他作為師兄還是讓著點吧。
其實是打不過師弟。
他訕訕一笑,轉回頭來,繼續對賬本去了。
他還兼管著上京城裡滄海觀的產業。江湖人打打殺殺是沒錯,可總要吃飯吧。
江堇挪開目光,濃濃的燥意迅速在瞳底泛濫起來。
自從那日師弟道破後,他便再也沒去找過陸奺辭。
不知為何,他有些心虛害怕麵對她。
哎——他再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怎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
“咕咕——”
忽見一隻信鴿在空中盤旋,緩緩落在陳最伸出的掌心上。
陳最見那小槽上的印記,神情頓時緊張起來,忙取下拆開。
然後他的神情一愣,眼底浮現出似笑非笑的味道。他重重咳了一聲,朝著江堇嚴肅道:“師弟,你的陸姑娘好像出事了!”
江堇忽地坐直身,幾步之下便到了他身側,眉眼犀利,眼眸深邃泛著冷意,厲聲道:“她出什麼事了?”
陳最猛地一笑,露出潔白如玉牙齒:“師弟,你的陸姑娘想見你啊。”
師弟這模樣真好玩!他從未見過!
“陳最!”
江堇危險地朝他瞥過去,冷笑一聲,奪過他手裡的紙條,一眼掃完。
她說想要見他。
唔,他的心驀地漏了一拍,又驟然跳得好快,耳尖羞紅。
陳最笑得猖狂。
師弟怎一副女兒家懷春的嬌俏樣!實在是太違和了!
江堇眼底劃過涼意。再此之前,他要讓師兄知道戲弄他的代價。
江堇將紙條攏入懷中,嘴角勾起,笑得溫和:“師兄,你不是想要喝梁國公府裡的酒嗎?師弟我滿足你!”
陳最猛然打了個冷顫,僵硬著臉:“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