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謝辰迎著初露的天光出了洞府,腳下踏過夜雪,留下一列清晰的腳印。
幾乎是晨光一露頭,飄了宿夜的雪自發停止,但謝辰出來的早,肩頭額發處還是沾了細雪,轉瞬即逝化為淺淡水漬。
謝辰轉眸看著這磅礴雪景,奇美山巒,真心覺得滿目晶瑩,堪稱壯觀。
美自然是極美的。
等他進階金丹可以獨得一仙峰時……絕對不會出現半分雪景!
謝辰極為堅定地想。
他在蓬萊仙閣待久了,都沒看膩那裡的繁花盛景,如今才在這裡待了一年有餘,就開始覺得雪色傷眼。
任誰整日一出洞府,漫天雪色鋪沿整個眸底,都有些扛不住。
謝辰心裡長歎,到了小師尊的洞府之外站定後,抓出藏進領口裡的束帶,碧青束帶在指尖隨手打了個彎向後一扔,晃蕩不止。
等到天光大亮,豔陽探出了全部,楚千澤踏出洞府時,見到眼前之景,清寒鳳眸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映著漫天雪色,鋪著烏發為底的青色束帶,隨著其主人的徘徊走動而在身後或上或下的微微飄動。
真是與主人一個性子。
楚千澤不動聲色地斂容。
謝辰察覺身後動靜,腳下無聊的步子一轉,語氣放軟,“師尊,我昨日不是有意躲閃,隻是對練太久形成了些躲閃的本能。”
楚千澤被他提醒,唇角扯開涼薄弧度,“那你這本能還是儘早克服的好,再有下次,就是不敬師長。”
謝辰目光遊移,心中想到小師尊昨日當著他的麵將自己關在洞府之外,也沒見他愛護徒弟啊?
心裡這樣想,謝辰麵上卻不露分毫,乾脆道:“自然!”
有來才有往,下次歸下次。
所以,下次再說。
楚千澤右手一招就要禦劍,謝辰眨眼,隨在他身後,小聲提醒:“師尊,我還沒有本命劍,也沒有禦物法寶。”
潛台詞是,他還不能一個人飛行。
楚千澤探出袖口的手骨節修長,以雪作背景也不顯突兀,聞言一頓。
他側首看向絲毫不顯生疏的湊了上來的少年,“那便一起。”
謝辰勾唇,站在了小師尊的身後,直到兩人淩駕萬千仙峰之上,他再度看了一眼腳下風景,突然開口道:“師尊,混元聖鐘內裡乾坤世界的十萬劍塚,我去過嗎?”
楚千澤原也不準備瞞著,“你劍骨入體之初昏迷的時候,在混元聖鐘旁邊待過一會。”
謝辰若有所思,“沒進去過……”
楚千澤迎著高空的風,半挽半放的滿頭墨發卻動也未動,他聲音清淡道:“聖鐘內部封禁著十萬劍塚,即使隻是在旁待上一會,內部飽溢而出的劍道氣蘊也足以使你受益。”
在大災難之前形成的十萬劍塚……
還有那些熟悉的劍道氣韻,謝辰心口不由發澀,因為心中那抹猜測,上揚眼尾攏住一小片烏雲般,笑意也帶了一分苦暗。
謝辰眼眶發酸,他索性揚首看向四周,將那些湧上來的情緒統統壓下,唇角彎上一分,便露出了六分的笑。
笑意粲然,一如往日。
他目光四晃,從天看到雲,從雲看到山,亂晃之際,餘光似乎睹到一絲鴿血般發豔的顏色。
謝辰一怔,猛地收眸,方才那些情緒湧得極快,褪去的速度也如潮水般,不留半分痕跡,他心神一定,尋著剛剛勾住他餘光的那絲紅。
但這段路程很快,不等謝辰定睛多尋上一會,不遠處就出現了一座恢弘天宮,外麵站著的正是青鬆真人。
謝辰不等小師尊開口,就自覺跳下了劍。
青鬆真人現在一看到謝辰麵上就忍不住掛出濃濃笑容,他迎了上來,“小師叔啊,你進了劍塚,千萬彆被一些心機劍給騙了。”
要知道當年小師祖進入十萬劍塚的時候,裡麵的震動他們當時在外麵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而輪到他進去的時候,也就醒了百來把劍。
青鬆真人不擔心謝辰的天賦,語重心長地交代,“能成長有劍靈的那些名劍,它們可都傲著呢!你進去千萬彆衝動,慢慢來。”
青鬆真人說的自然無比。
但這話任何一個內峰弟子聽到可能都要氣暈,他們當年進去前擔心的是劍不選他們,而到了謝辰這,就變成了他選不過來劍。
劍選人,和人選劍,這中間差彆不可謂不大。
謝辰剛落地,體內已經安靜很長一段時間的劍骨突地顫了下。
他不由凝眸,耳邊青鬆真人說了許多,謝辰揚唇語帶笑意應和,眼睫輕垂,看不清眸底變化。
楚千澤收了劍,打斷了青鬆真人不停歇的囑咐,“隨我來。”
擦肩而過時,謝辰餘光仿佛又捉到了方才的那點紅。
他驟然領悟,幾步跟了上去,不再像剛才那樣亂尋,一雙眸子隻在小師尊身上四下打量。
他的這番尋視太過明顯。
楚千澤踏過玉階的腳停住,轉首看向少年,冷淡道:“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