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轉變的態度,這個才是真實的他。
怪她迷了眼。
燕元明也不喊疼,緊著眉跟了上去。
約花了一日。
二人終於登上了頂峰。
隻是在中途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傳說中很靈的祈福寺廟,命令的語氣說她不管如何都要去跪拜,而崔名斛隻是看著,靜靜地站在她身後,沒有任何表示。待到她結束,崔名斛還是要她繼續,隻有一句,公主不是要祈福嗎,多看看。
“崔大人不是寫了經文,怎麼不呈上?”見他不動,她道。
“下官一向沒有時間抄那些東西。”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好。
崔名斛,欺騙本宮。
寧宜公主覺得,這才是真實的崔名斛。
—
終於,日落。
二人也到了頂峰。
晚霞映滿空,偶有孤鴉而過,倒是比半山腰景色更加宜人。
“殿下不是要祈福嗎?”崔名斛已經站在寺廟門口,晚霞光正好映在他的衣袍上,他穿什麼都好看。
寧宜往前,起初廟內隔開日光,顯得漆黑。而進去才發現,一尊帶著笑意大佛腳下,卻沒有一根燃著的香火,而是遍地躺著瘦弱不堪的婦孺流民。
她往後退一步,深吸一口氣,什麼平民百姓,她在書上,還有其他大臣嘴裡聽到過無數次,但是第一次看到的衝擊力,還是很大,崔名斛向前一步,扶住她。
“跪下,祈福吧。”崔名斛要高她一頭,說話時候,唇距她耳邊,咫尺距離。
她猛地轉頭,“你讓、讓我跪這些人?”聲音不大,但已經可以聽到憤怒。
崔名斛盯著麵前的大佛,“庇護百姓的是它,你仔細看看這些你認為螻蟻一樣的眾生。”
確實,半山腰的寺廟香火不斷,祈福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而山頂幾座寺廟,廟門都已破爛不堪,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給這些人當庇護了吧。
突然,一聲啼哭。
緊接著,廟內大半嬰兒跟著啼哭,有的婦人明顯營養不良,也將冰涼饅頭口中嚼碎碎孩子,還有瘦得不成樣子的小男孩,似乎此刻還是不知道疾苦,天真地跑來跑去,隻是個彆大一些的孩子像是明白流荒之苦,眼裡滿是膽怯,還有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憂慮。
“我知道你帶我來的意思。”她屈身跪在硬石板上,倒是真誠地拜了拜。
但對這些悲慘婦孺,她卻沒想要幫其做的。
走了一日,又沒吃沒喝。
“你若是早求我,何故至今。”
她不知道他在調查什麼,但目前來看,青州確實不像是文書上報的那般簡單,但也可以接受,水災,總會有死人的,大不了她會捐些錢財,但就怕,這崔名斛調查的東西太過剛正不阿。
“先生,您一起吃些飯吧。”竟有一白發蒼蒼老人向前真誠邀請,他們將他喚作有學問的先生。
原本,山頂眾多寺廟,如今住了很多災後百姓,都是他救下的,而捐贈銀兩,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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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寧宜吃得最為難忘的一頓飯,即便她嘴唇乾裂,遞上來的喝的,她也都拒絕了,實在是那破碗太過讓人沒有食欲,饅頭她也隻是拿在手裡。眾人都圍坐,吃飯的時候老人孩子臉上才有一點點喜色,沒有辦法,大水衝刷了他們今年新蓋的房屋,包括家中的一切。
那老人本是一個村落的村長,看著倒是鎮定許多,主要是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經曆一次,很多人都習以為常了。
“我困了。”燕元明方放下手中的饅頭,肚子其實在咕嚕嚕。雖然她穿得不過尋常麻布,但看舉止以及白潤的臉,也不會是出自窮苦人家。
“老夫讓人打掃好了一間禪房,先生您二位先住下吧。”那村長道。
崔名斛道了謝,對燕元明道,“不想吃就不吃吧,您先去休息。”
她覺得有些委屈難受,但是麵子上又放不開,就低頭壓抑情緒跟著二人 。
這禪房一直是沒有住人的,崔名斛在青州的這幾個月,給了許多難民解決住宿,此處他也住了幾日。
房間的床上鋪的一層雖是雜草,但卻有一個能夠蓋著的新被,她就站在那裡。
“劉村長,您先回去吧。”
等到人走了去,崔名斛也不管燕元明,直接從床尾抱了些雜草,鋪在書桌旁原用來放經書的臥榻上,正是燕元明的對麵。房間內根本就不用掌燈,月色直接從圓形窗口照射進來,傾灑滿地,除了雙方的表情,衣服的顏色,其餘二人動作,也是清清楚楚。
崔名斛躺下許久,都不曾見對方有動靜,他了解燕元明,此刻她絕對想把他給殺了。
而燕元明正有此意。
“崔名斛,本宮渴了。”
月色中,崔名斛睜眼,嘴角微微上揚起,推門而出。
約片刻,拿了一碗水來。
放置寧宜公主麵前,見她不接,“我的碗沒用過,水是後山泉水。”
她一日未曾喝水,現下嘴唇已經乾了。
接過咕嘟咕嘟喝完,她將碗甩到了他睡的木床上,氣狠狠地。
崔名斛哼笑,並不在意,整個人往窗戶旁一靠,等著她發作。
“我看,你也不想我幫你、”她道。
月光灑著崔名斛的側身上,“怎麼說?”
寧宜公主,“你在我這裡死多少次都夠了。”
他岔開話題,“公主覺得今日一幕,如何?”
寧宜:“什麼如何?”
崔名斛:“就沒有什麼感想。”
她隻覺得對方可笑,“倒是長了些沒用的見識,怎麼了。”
崔名斛,“是嗎。”
寧宜:“天災什麼時候都會死人,你將人救下,就沒有想過,他們日後如何生存?就靠著你這臨時好心給的一時半會兒的銀兩,就廟內那些孩童,長大了沒有任何用處,還不如早早死了,起碼不受苦。”
崔名斛早就料到她是這樣的態度,實際上今日讓她看到,也沒有奢求她能共情,隻是親耳聽到這些權貴之人無情的言語,還是覺得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