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淡淡道:“傅世子你要想好,若是答錯,你可是要一起受罰的。”
池秋鴻的心緊了起來,即便知道傅世子能行,這一刻仍然不免有些愧疚。
傅歸荑毫不猶豫點頭,從容道:“《南陵律》第三卷第一條,欺君為大,以事判刑。輕者斬首,重者誅九族。君威不可冒犯,重刑以正之。”
她聲音清冷,不急不緩,如同昆山碎玉,聽得人內心舒暢。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裴璟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
“傅世子說得真是一字不差,該賞。”
池秋鴻感激地望向不卑不亢的白衣少年,傅世子果真是個麵冷心熱的人,他的心腸比誰都柔軟。
傅歸荑卻是心口一顫,她聽出裴璟語氣中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眉眼愈低,“不敢。”
裴璟朗聲道:“這壺‘白墮’是宮廷禦酒,千金難求。聽聞傅世子好酒,就賞賜二位一同品嘗。”
趙清雙手捧著漆木雕金的托盤,上麵放著纏花紋白玉酒壺,還配上同花色的兩隻酒杯,斟滿放在傅歸荑和池秋鴻眼前。
傅歸荑頓了頓,先是拿起靠近自己這邊的酒杯遞給池秋鴻,再拿他那邊的酒杯自己飲下。
看他受寵若驚又感激涕零接過的模樣,傅歸荑有些愧疚。
其實她存了私心,怕裴璟在她的酒杯裡下藥。
若是真的下了藥,池秋鴻等於幫她擋了一劫,真衝著她來,裴璟一定會讓這杯酒不小心打翻。
兩人安然無恙回到座位上時,傅歸荑提起的心才堪堪落地,本以為裴璟會繼續刁難,沒想到他這樣輕易放過,果然是她想多了。
裴璟靜靜看著傅歸荑的小動作,不禁暗讚她的滴水不漏,難怪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喬裝改扮。
可惜,她做的一切不過是徒勞無益。
裴璟看了眼趙清,他不動聲色點頭表示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裴璟舉著酒杯站起來,朗聲道:“諸位世子遠道而來,是我南陵之福。願與諸位共創天下太平盛世,萬載共好。”
世子們同起身舉杯,齊齊躬聲:“願與南陵結永世之好。”
裴璟神色稍霽,聲音變得柔和些許:“孤還有事,先行一步,諸位可自便。”
說完便離開了。
傅歸荑眼睜睜看著裴璟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外,來之前還擔憂他又出什麼難題給自己,想了無數種應對之策全無用武之地。
他居然就這樣走了。
傅歸荑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大概就是精心準備一場考試,最後發現考官說不考了。
也不知道是今日不考,還是以後都不考。
傅歸荑長舒一口氣,總的來說心情輕快很多,鬱結於胸的那口悶氣緩緩散去。
來日的事,來日再說,鄧意應該已經收拾好東西了。
想到他們明天一早就能出宮,傅歸荑眉眼中不禁透出一點歡喜。
昏黃的燭光打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散發著溫暖柔軟的光,整個人蒙上一層煙火氣,叫人心馳神往。
裴璟走後殿內的歌舞再一次響起來,氛圍漸漸熱絡,烏拉爾早忘記了今天說過的話,拉著傅歸荑就要拚酒。
她本想早點回去,奈何池秋鴻也加入勸酒的行列,傅歸荑此時心情不錯,就淺淺喝了兩杯,喝的時候還在觀察池秋鴻身體是否有異常。
見他紅光滿麵,中氣十足,最後一點警惕戒備之心也消逝不見。
傅歸荑放下酒盞,烏拉爾和池秋鴻倒在她左右兩側,臉頰通紅,不多時鼾聲四起。
她暗暗嘖了一聲,端坐在桌前有種高處不勝寒的孤寂,這酒有這麼烈嗎?
無奈搖搖頭,招來太監將兩人扶回去,自己也跟著往外走,冷風一吹,忽然覺得身體有點熱,腦子像燒了起來。
一不小心又喝多了。
傅歸荑苦惱地微微擰眉,一會兒鄧意又要說她貪杯。也怪這南陵的酒喝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後勁倒是挺大。
“傅世子,外麵路黑,奴才為您引燈。”一個陌生臉孔的小太監迎了上來,傅歸荑下意識想拒絕。但看見其他世子都有提著燈籠走在前麵的太監,她不好與眾不同,便頷首同意。
一團雪悄然落在她額頭上,很快化成水漬沿著額角劃過臉頰。
傅歸荑方才驚覺不對勁,她的身體越來越熱,連腿也變得酸軟無力。
“你……”她猛然抬頭,發現這根本不是回長定宮的路。
“世子這是怎麼了?”小太監身形一頓,慢慢回過頭望著傅歸荑。
他的兩隻眼睛幽幽望過來,燭火印在黑漆漆的瞳孔上,像極了索命的鬼魅。
傅歸荑當即轉身往回跑,下一秒陷入無儘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