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歸荑身心俱疲回到長定宮,麵對鄧意擔憂的眼神搖了搖頭,告訴他自己沒有暴露身份。
鄧意見她一臉倦色,也不多問,體貼地為她準備好熱水,又默默守在屋外,手裡攥著報平安的玉墜。
這玉墜是真正的世子傅歸宜的東西,那日東宮的人送過來時他嚇了一跳。
傅歸宜的每樣東西,傅歸荑都很珍惜,這枚玉墜更是非不得已絕不離身。
鄧意想到這三日她幾乎杳無音訊,若不是這枚玉墜他早就想辦法闖入東宮弄個清楚明白。
她恐怕也知道他會如此,所以才用這樣貴重的東西來告訴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如今人終於平安歸來,鄧意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揉了揉青黑的眼底,他長舒一口氣。
隔間裡,傅歸荑整個人埋在水下,想要將屬於裴璟的氣味統統洗乾淨。
她從小對氣味敏感,裴璟身上的檀木香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檀木明明是一種安神香,可放在裴璟身上卻讓他駭人的氣勢更上一層樓,沉重壓抑,安神變成了驚魂。
大家知道她喜歡喝酒,其實是因為酒香能掩蓋大部分其他味道。
傅歸荑不喜歡與人接觸,其一是減少暴露身份的風險,其二就是不能接受眾人身上各異的熏香。久而久之,她身上自有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淡漠。
嘩啦。
傅歸荑從水下冒出頭,白玉細長的五指搭在浴桶邊,水珠順著指尖往下滴。另一隻手隨意抹掉臉上殘留的水漬,移至雙唇時微微用力,擦出滴血的嫣紅色。
她靠在木桶邊緣,仰頭雙眸微眯盯著浮雕橫梁出神,裴璟這個人著實叫人捉摸不透。
上京之前她與父親密談過多次,兩人一致認為裴璟這樣極致追求權利的人,是無法容忍藩王擁有比他還強的實力,眼下不動手隻是時機未到,他也未嘗不是在觀察各路新封藩王的態度。
而傅家的騎兵著實打眼,裴璟遲早會想辦法消除此大患。他們還推測世子入京學習是一個幌子,裴璟是想尋他們的錯處然後發落背後的家族。
傅歸荑入宮後謹小慎微,不敢踏錯一步。唯獨在上書房回答裴璟的問題上有些出風頭,這也是怕三十大板打下來自己會受傷,若是被太醫驗傷極有可能會暴露身份。
她與父親都同意找適當的時機將東西主動上交,在裴璟麵前落個好。
況且她的身份始終是個定時炸彈,若真有一日暴露,能用它換得一線生機。沒有被發現是最好的,她會在找到哥哥之後,學成歸家之前將東西雙手奉上,以換取鎮南王府世代平安富貴。
裴璟能夠在短時間內統一南北,本身並不是個迂腐的人,甚至可以說非常大膽。
他當年力排眾議,下達詔令“科考不以出身論”,打破了南陵官場由世家大族薦舉製度,追求平等競爭,甚至連最令人不齒鄙夷的商人也有同樣的機會參加科考,入朝為官。
這條詔令動了南陵世家的根基,裴璟自然也不好過,聽說最多的時候他曾一個月內遭遇十六次刺殺,幾乎夜不能寐。
好在他命大,熬了過去,又在短時間內網羅了一批能人異士為他所用,個個忠心耿耿,迅速鞏固他的權力地位。
父親也是因為裴璟的這項政策最終才決定向他投誠,他願意給天下人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包括他們這群“新南陵人”。
傅歸荑在入京前聽得最多的是裴璟獨斷專行,心狠手辣,他喘過氣後整整一個月,午門的血就沒有乾涸過。
從未聽說過他有好女色這一條。
他年紀輕輕位高權重,東宮彆說是太子妃,連個侍妾也沒有,整日不是在追殺北蠻漏網皇室,就是在與世家大族鬥智鬥勇。
裴璟拿捏她,無非是想讓她乖乖交出東西,幫助他早日掃除阻礙。
他現在還抓著她不放,莫非是因為不確定東西的真假?
看來裴璟這個人疑心很重。
傅歸荑站起身,發梢的水珠從瑩白圓潤的肩頭滑落,流淌過大片的雪白肩背,最後沒入熱氣氤氳的水中。
她隨意攏起濕潤的烏發往上盤起,更顯肩薄脖瘦,仿佛風大一點就能吹倒。泡過熱水的臉頰紅潤剔透,清冷的眉眼也沾上一絲嫵媚,如同芙蓉開麵,我見猶憐。
出了浴桶,傅歸荑隨手拿起棉巾擦拭全身,又熟練地將束胸布裹了厚厚一層。
她雖瘦,某些地方卻豐腴異常,換做普通女子可能會欣喜自己體態玲瓏,凹凸有致。然而對她來說這是一場災難,即便是在夏天,傅歸荑也不得不穿上厚衣服來遮蓋女性特征。
傅歸荑皺著眉將束胸布狠狠扯緊,猛然倒吸一口涼氣,方才在泡澡的時候胸口酸脹難忍,現在束胸布裹上去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憋著一股勁扣上鮫綃內甲,冰冷的質感激得她一陣顫栗。
鮫綃內甲刀槍不入,遇水不透,遇火不焚,是一件極其珍貴的寶物。父親說這是傅家祖上某個有仙緣的老祖宗留下來的,他幼年拜師於一個名為天虛山的地方修行,飛升前回到傅家留下了鮫綃內甲。
真假已經不可追溯,不過這東西確實幫了傅歸荑很大忙,上次靠它才能瞞過盯著她換衣服的小太監。
接著是穿裡衣,長衫,夾襖,外袍,最後捆好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