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風凜,雪野茫茫。
南州境內的官道寬闊,馬蹄踩踏積雪沙沙作響,一行車馬於山間緩緩前行。
雪粒壓得人眼眉低沉,中年男人緊盯著那片天光照不清的青黑密林,鬆了鬆緊握韁繩的手,緩慢地摸向腰間的長刀。
風拂開他玄黑的袍角,露出來裡頭暗青色的鶴紋。
——“呲”
刺破空氣的尖銳聲音陡然襲來,長刀一揮,箭矢斷作兩截。
男人瞥見湮滅於箭尖的火焰,他眉心一跳,回頭果見山林之中帶火的箭羽齊發,縱然他們反應迅速,也仍有零星箭矢嵌入幾架馬車,火苗刹那蔓延。
火光照著馬車旁身形矮小的老者煞白的臉色,驚慌之下,他的嗓音更顯尖細,“護駕!快護駕!”
林中響動更甚,很快便從中飛出數道身影,個個高舉手中長劍,落地便痛快割下幾名青袍侍衛的頭顱。
鮮血的味道彌漫開來,刀劍相接之聲不絕於耳,手提長刀的中年男人旋身下馬,回頭見一青袍侍衛已劈開車門,將車內的貴人扶出,他當即取出懷中的東西來,伴隨震動耳膜的一聲響,色彩絢麗的煙花炸上了天。
“彆動。”
林中數人提劍,預備飛身下去,為首之人的手臂卻被一人按住。
“折竹,你這是做什麼?”
青年蒙著麵,隻展露一雙眼睛,此時他微皺起眉,打量著身旁少年落於他臂上的一隻手,語氣不善。
“你此時從這灘渾水裡抽身,還來得及。”少年嗓音清澈,白皙的麵容無遮無掩。
“我沒時間聽你說這些廢話。”青年眼底壓著不耐,揮開他的手,便朝身後的十幾人點頭。
黑衣少年笑意儘斂,抽出腰間軟劍,青年還未來得及反應,幾寸光影閃過眉眼,冰冷的劍刃瞬間抵在他的脖頸,青年僵直著脊背,咬著牙,“折、竹。”
林間有風吹動,疏漏的幾寸天光正好落於劍鋒,折射出幾道淋漓光影。
“十一哥,你藏在南州的妻子死了有三年了吧?”
他話音才落,青年的麵色陡變,一刹更顧不得緊貼在頸間的薄刃,轉頭之際便劃出一道細微的血痕,“你如何得知?”
可少年靜立在斑駁暗淡的光影裡,那雙眼睛靜水流深,波瀾不起。
“莫非是你?!”
青年雙目赤紅,全然顧不得底下那樁血腥的生意,他握緊了手中的劍,隻聽那少年輕聲笑,“十一哥,你可知她如今埋骨何處?”
耳畔轟鳴聲重,青年提劍朝少年折竹而去,卻見他好似乘風一般掠入林梢,猶如鬼魅身姿輕盈且縹緲。
“這……咱們還下去麼?”
餘下的十幾人蟄伏林間,眼睜睜瞧見兩人身影一前一後失散林間,一人遲疑著開口道。
“既然兩位大人都走了,那我們也撤。”
另一人沉吟片刻,隨即做了決定。
山林裡徹底靜下來,而山崖底下官道上厚重的積雪被熱意拂動的鮮血給染紅融化,上千的無名之士越逼越緊,可此前那炸上天煙火並非無名之火,早被安排在近處的官兵尋此方向而來,連同百名青袍侍衛一起將這些來路不明之人統統斬殺。
“害陛下受驚,臣之過錯。”
脫去了常服玄衣的中年男人露出來那一身暗青鶴紋雲霄袍,那是大燕當今天子近前的淩霄衛才能穿著的袍服。
而他正是如今的淩霄衛指揮使——賀仲亭。
顧不得擦去臉上沾染的鮮血,賀仲亭拱手跪在那身披絳紫狐狸毛大氅的貴人眼前。
“叛軍流竄至此地,今日又埋伏於此,他們是如何得知朕今日要往緣覺觀的消息?”淳聖帝的發髻整齊未亂,被身旁彎腰垂首的老者扶著,打量著跪在雪地裡的此人。
“臣定會查清此事。”
賀仲亭當即垂首道。
“多虧賀卿早有準備,快起來吧。”淳聖帝麵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容,才擺了擺手,話還未罷,卻見後頭有幾名女婢煞白著臉,慌慌張張地跑來跪下。
“陛下,公主,公主不見了!”
其中一名女婢顫聲喊道。
淳聖帝眼底的笑意刹那消散,一雙眼睛低睨起那說話的女婢。
女婢渾身都在打顫,她根本不敢抬首迎上帝王的目光,勉強穩住聲線繼續道,“箭火落在公主的馬車上,馬受了驚,隨即馬車側翻過去,奴婢忙去掀開簾子,裡頭卻已經不見公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