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落地摔碎,少年抬首瞥一眼屋簷之上的她,隨即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黑夜色裡。
他……不見了?
商絨抱著一片瓦不知所措地立在簷上,底下捂著腦袋的兩人已發現了屋頂的她,不遠處提燈的一眾官差也近了。
忽的,一隻手攬住她的後腰,她嚇了一跳,回頭卻見溶溶月輝之下,少年滿額是汗,一雙眼睛清亮又乾淨。
她還在發愣,他已將她帶入懷中,從後飛身躍下去。
他滿身的血腥氣已遮掩了原本的積雪竹葉香,呼吸都是凜冽的,商絨雙足落了地,抬頭看見對麵的馬棚下拴著兩匹馬,他方才背著的那人已被他扔到了一匹馬上。
折竹將商絨扶上了馬,便要踩著馬鐙騎上馱著昏迷的男人的那匹馬,然而他側過臉,見那姑娘不安地抱著馬的脖子,僵著身體用一雙眼睛望著他。
他一言不發,將麵前馱著人的那匹馬的韁繩在手腕上繞了一圈,隨即走過來,十分利落地翻身上馬,在她身後道:“韁繩。”
商絨將韁繩遞給他,回過頭,她再度注意到少年臉上塗抹不均勻的顏色。
她愣了一瞬,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熟悉,“你的臉……”
“你的,檀色的那盒。”
折竹說著,腿上用了些力道,一匹馬疾馳起來,牽動馱著人的另一匹也被動地跟著跑,風更凜冽了,但因商絨臉上粘著麵具,竟也吹麵不寒。
“可……那是妝粉。”
她囁喏著說。
還是他隨意買來,她一回也沒用過的,最可怕的檀色。
折竹滿不在乎地應一聲,風聲裡,他的聲音離她這樣近:
“到了蜀青,我再多給你買幾盒。”
——
知州府內。
之前還在容州城牢獄對麵巷子裡與折竹見過麵的男人此時恭敬地立在書房內,靜看著書案後的知州祁玉鬆在燈前提筆習字。
“大人。”
門外映出一道影子。
祁玉鬆並未抬頭,反是那候在一旁的男人推門走了出去問來人,“如何?”
來人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稟報,“趙管家,事成了。”
門內的祁玉鬆聽聞此事,筆尖一頓,他輕抬起眼簾來,略帶幾絲皺痕的麵容上浮出一個笑來。
適逢趙管家進門,他開口道,“城門那兒都敲打過了吧?”
“稟大人,他們今夜定能出城,”趙管家垂首,又繼續道,“奴才已與那小子約定好,在城外十裡坡的山神廟中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嗯。”
祁玉鬆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若非是那孫家有晉遠都轉運使這棵大樹,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此事不能我們自己人來做,正好何義生遇見了個狠角色,這小子也算來得是時候。”祁玉鬆口中的何義生,正是那日奉命上杏雲山滅匪的捕頭。
那日何義生故意借馬給那一對兒可疑的少年少女,便是要掌握他們的行蹤,哪知他的馬僅半個時辰就自己跑回來了。
待他帶著人上得杏雲山時,正見那土匪窩已燒成了廢墟,裡頭有不少燒焦的屍骨,何義生做了多年的捕頭,也會些仵作的本事,他斷出那些山匪互毆過,也在其中一些人骨上找到了一種極細的,深刻的痕跡。
何義生沒忘了那少年腰間躞蹀帶上纏著的軟劍,故而回到容州城後,他便向祁玉鬆稟明了此事。
而祁玉鬆如今也正好要一個這樣的人來加以利用。
燭火在案上搖搖曳曳,趙管家俯身拱手,沉聲道:
“大人放心,如今我們的人已在山神廟中設下天羅地網,縱然那小子武功再高,也定然會在今夜死得悄無聲息。”
“他身邊還有個姑娘?”祁玉鬆想起來。
“是。”
祁玉鬆負手而立,沉吟片刻:
“那姑娘既是和他一道的,如此……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