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睜大了眼:“師尊您真的是喊我們來乾這個的啊!我還以為您隻是隨便編個理由。”
雲霄抬手怒敲幼妹狗頭:“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女仙轉頭看向通天,一臉正色:“不過師尊我也是這麼想的。”
趙公明朗笑一聲:“其實這也不錯吧,聞仲兄覺得如何?”
三朝老臣微微頷首,難得開顏一回:“實不相瞞,公明道兄,我是再也不想給這群君主打工了。”
他們身後,黑壓壓的一群人。驚動得天上的仙神都投落了目光,生怕生出什麼事端來。
可是,又能有什麼事端?
八部正神,群星列宿,為上清通天教主齊聚此地,換道袍,執拂塵,互稱道號,重為截教之仙。逍遙自得,遠離紅塵是非之外。
——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心願了啊。
於是乎,在通天圈好地方,並且點頭肯定了他們的任務之後,恢複了昔日修為境界的截教神仙們,各個都正兒八經地按著師尊給出的陣圖在上麵構建陣法。
不少人感慨萬千:這麼多年了,貧道居然還沒手生,差點以為自己隻會寫案牘奏折了。
金靈輕咳一聲,目光威嚴地掃去,又被通天笑著揉亂了頭發。她繃不住那副端莊的儀態,轉而在師侄們悄悄投來的目光中彎起了眼眸。
仿佛仍然身處在碧遊宮。
*
夜深人靜,明月無瑕。
他們守在陣法之前,在山上點起星星點點的篝火。觥籌交錯之間,金靈大師姐麵色酡紅,牽著師尊的衣袖不放。
通天側眸瞧她,她什麼也不說,隻舉起杯盞,遙遙向著在座的所有截教弟子致意。
白玉做的酒杯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一聲。
她方轉過身來,悄悄對通天道:“那時我們有夢,有對未來的暢想,有對道途的企盼,而今杯盞一碰,師尊你聽,這些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我如今一閉上眼,就會回想起跪在封神台前的情景。”
她含笑低語:“爾金靈聖母,道德已全,曾曆百千之劫,嗔心未退,致罹殺戮之殃,皆自蹈於烈焰之中,豈冥數定輪回之苦。悔已無及。慰爾潛修,特敕封爾執掌金闕,坐鎮鬥府,永坐坎宮鬥母正神之職。欽承新命,克蓋往愆!”
通天垂眸看她,攏在袖中的手指顫抖不已,又被他勉強攥緊。
他的弟子抬起頭望向他,一字一頓同他道:“師尊,我不服啊。”
“金靈......”聖人閉上了眼,抬手輕輕抱住了他的徒弟,眼眸倏忽幽邃幾分,似有烈火熊熊燃燒。
金靈的身軀似是顫了顫,又露出個輕鬆的笑來:“不過,這個結局也不錯了。師尊,我不知道您和道祖做了什麼,才讓我們能夠在臨死前脫離封神榜。徒兒感銘肺腑,不敢或忘。”
金靈:“對不起。我們到底沒能幫上您的忙,還拖累得您以囚禁之身為我們操勞至此。”
通天凝視著他的弟子,又抬起頭望著這一片東倒西歪的徒弟徒孫。
三霄、公明、火靈……
天真不複,眉目滄桑,縱使是不老的神仙,也再尋不出昔日的模樣。
終究是……太遲了。
這份遲到的“圓滿”,永遠也不可能圓滿了。
良久之後,聖人仍然喚出了一麵玄光鏡,鏡麵上的水波一圈圈擴散開來,呼喚著對麵的人。
很快,一個人影浮現在其中。
金靈微微睜大眼,頗有幾分驚詫,眸中又淺淺地浮起一片悵然的迷蒙:“大師兄。”
通天頷首:“多寶。”
又有喝的迷糊的弟子抬頭:“多寶師兄你怎麼禿了啊?”
如來佛祖端坐在蓮花座上,拈花一笑。
他朝著金靈含笑點頭,又恭敬地垂下首來喚了一聲“師尊”,最後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敢說他禿了的弟子,方開口道:“有這好事怎麼不先找我,師尊難不成是忘了我?”
通天瞧著他,搖頭晃腦,連連擺手:“豈敢豈敢,忘了誰也不敢忘了我家大徒弟啊。”
多寶從善如流:“那我陪師尊再喝上一杯?”
通天笑道:“好啊。”
蓮花座旁的文殊菩薩垂下了眼眸,輕聲開口:“佛祖,西方無酒。”
多寶望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平平淡淡地從袖中掏出了一壺美酒,“哦,是這樣的,還好鬥戰勝佛給我帶了一壺花果山釀的酒。”
文殊僵硬著一張臉:“......佛祖!”
多寶一臉無所謂地倒酒:“洪荒都要毀滅了,還管清規戒律作甚?文殊莫不是忘記了,你我原先,可都是誦黃庭的人。”
文殊:“多寶你......”
多寶懶得再去管他,隻笑著舉起杯盞,對著通天飲下了滿懷的清風明月。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