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宿舍是個睡覺的好地方,我渾渾噩噩睡了一個白天,中午的時候起床洗漱,冰涼的水從長滿鐵鏽的水龍頭裡湧出來,凍的人骨頭縫發疼。我接了些冰水潑在臉上,直到水珠順著臉頰淌下來才總算清醒了一點。
奧斯汀小姐不想回家過聖誕節,她說隻要錢回去,人回不回去就無所謂了。馬洛對此深以為然,在寄過來的,聖誕節前一天寫好,但是在聖誕節後一天才到我手裡的聖誕快樂明信片中,她說克勞德——就是酒保,砍了一顆鬆樹用卡車拉回來,於是大家打算好好的喝一頓,反正沒有誰會在聖誕夜來酒吧。
為了達成好好喝一頓的目的,他們買了羊肉、豬後腿、好幾隻雞,一整箱用來做熱紅酒的甜紅酒,還有堅果、糖霜餅乾、覆盆子餡餅的半成品之類的。
雖然大家就這麼在店裡烤肉,不過也沒打算關店。馬落在明信片的最後寫道:假如真的有聖誕節來酒吧喝酒的可憐人,那麼他們會讓那個小子或者姑娘感受一下什麼叫中了頭彩。
歐文和蓋茨比的明信片就要規矩得多,這兩位上流人士理所當然的沒有把幾個人的明信片合而為一的這種操作。蓋茨比的那份黑底燙金,中規中矩,在感謝的話之外又在明信片信封裡塞了張一千美元的支票過來。歐文的則是另一個風格,前半截也是彬彬有禮的致謝,後半截字跡卻一下子粗暴起來,加大加粗的寫了幾個相當醒目的單詞。
“這間宅邸裡全是豬、蜱蟲、吸血蝙蝠和活在陰暗潮濕石頭下麵的鼠婦!”他寫道:“他們令我作嘔!”
這張賀卡使我飛快清醒,到圖書館留下一張字條,然後換了身衣服,急匆匆訂購最近一班去紐約的機票。
這年頭能坐飛機是非常值得稱道的事,機票的價格也極為可觀,但坐火車時間太久。假如你還記得我是怎麼認識的歐文,應該能想起來這個男人當年趁機把博格斯·戴蒙德打成殘廢的場麵——在那之前我們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沒法確定歐文忍了多久,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的這位朋友對尊嚴的看重絕非常人能及。
那甚至可能重逾生命。
即使飛機再快,等我趕到紐約蓋茨比邸的時候也已經是晚上了。我打了輛車,在說出西卵蓋茨比邸的時候司機明顯的興奮了一下。
“我正要去那,兄弟。”他說:“那裡據說要在整個聖誕假日裡舉辦大型宴會,隻要你想去隨時都可以到場!”
車開上大橋行駛過布萊克威爾島的時候我還沒意識到司機這句短短話語裡代表的含義,直到我們在夜幕下進入西卵。
這地方四處都是新興富人,或者至少有錢租下富人區一個小房子的富二代,尤其紐約的富人同俄亥俄州富戶相比有幾乎天上地下的差距。西卵幾乎家家戶戶都充斥了過節的歡欣氛圍,那些大雪下高高在院子中間矗立的鬆樹上掛滿了隨時變換顏色的彩燈,金色或銀色的星星,輕盈漂亮的電鍍彩球。每家鐵門或大門上都掛著聖誕花環,有些甚至乾脆買了聖誕老人塑料雕像放在門口。
透過一些沒有拉上窗簾的窗子,我們甚至能看到部分家庭的聖誕長桌。長達兩三米的桌子上鋪著厚實華麗的桌布,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相隔太遠導致我隻能分辨出最大的火雞,但那張長桌幾乎沒有任何的空隙。在屋裡的男士們西裝革履,女士們穿著華麗的晚宴長裙,裙子上的金片晃得人眼暈。
我大為震撼,在五十年代的美國富人居然就可以這樣過節的感慨中剛剛回神,汽車就開進了另一條路。
刹那間——就在這拐彎的瞬間——碎金的螢火蟲銅線燈在這條路的上麵成片覆蓋,把落下來的雪都照成金色。我們前一秒還在夜色下的大雪中行進,後一刻就幾乎身處閃閃發亮的金色星空中。天上飄落下細碎的金片,當他們落在車窗上時才露出雪花純白的本色。
車流和爵士樂聲在拐彎後突兀的冒出來,十幾輛或漂亮豪華或普普通通的各式車輛正排著隊緩慢駛過之前冷清寂寥的兩塊草坪中間的路,蓋茨比邸遠遠望起來簡直像一座童話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