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歇息,我不告訴她。”湯幼寧小聲道。
她睡覺死沉,雷打不動,所需的睡眠時間較之其他人更短一些。
若早早躺下,天不亮就得爬起來鬨騰。
思芸早就想回屋了,一伸懶腰道:“娘子莫要哄騙奴婢才好。”
“我不會騙你的。”湯幼寧保證。
她知道,阿芸當差不容易,尤其是跟著她,完全沒有前程可言,必須偶爾給個甜棗。
涿禾院的大門戌時落鎖,鑰匙由思芸貼身存放,留小娘子一人在這兒玩,沒什麼不放心的。
她叮囑了兩句不準碰燈燭,便去自行歇下。
主仆二人私底下沒少這麼做,已成習慣。
湯幼寧的性子還算乖巧聽話,從不無故亂跑,給人添麻煩。
思芸回屋後,自己在廊下玩著。
今夜卻是不巧,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她一個不慎,把柳藤球給拋到涿禾院外頭去了。
“球……”
湯幼寧伸長了脖子,回頭看看思芸已然熄燈的房間……決定自己把它撿回來。
湯幼寧從小身手敏捷,這等爬樹翻牆完全不在話下,隻是白日裡被盯得緊,有諸多約束。
這會兒四下無人,索性放開手腳。
她提起裙擺,來到院子角落的大樹下,四肢並用往上爬。
院牆低矮,三兩下就翻了過去,順利溜到外麵。
涿禾院較為偏僻,不年不節的,回廊角亭都不點燈。
幸好今晚月色明媚,才不至於視野昏暗。
湯幼寧的眼神好,很快就找到了柳藤球,前後不過一刻鐘。
恰在這時,寂靜無人的小道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
他步伐不穩,扶牆慢行,看上去不太對勁。
湯幼寧一抬頭就瞧見了,抱著柳藤球,也不出聲,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邊。
薄時衍若有所覺,緩緩掀起眼皮,與她四目相對。
他從僻靜處翻牆回到王府,途經這後院西樘一角,料想不會撞見任何人。
誰知不僅遇上了,還是在犯了頭疾的情況下。
湯幼寧膽子不小,向前兩步,問他道:“你……是人是鬼?”
清冷的月光傾灑在那身黑衣上,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夜色中平添一分邪肆。
她不由想起,秦婆子說過的那些黑鬼鎖魂的故事。
薄時衍薄唇微抿,一言不發,眉間擰起一道結。
此時他頭痛欲裂,腦門上青筋凸起,手裡稍一用勁,生生掰下一塊牆皮,雪□□末簌簌落地。
湯幼寧的視線落在他手上,……損壞物件要賠錢的。
猜到他不是鬼,她又靠近了幾步,這才看清對方如畫般的五官。
眉目精致,薄唇緊抿,這哪裡是鬼,倒更像是墮入凡塵的仙君。
就是那雙幽黑的眼眸,凶煞之極,看上去頗為不善。
湯幼寧打量著他,語氣篤定道:“你生病了。”
像這樣的,肯定逃不了一大碗苦死人的藥。
晚風吹來她的氣息,盈盈暖香,直叫人靈台清明,隨著她的靠近更加明顯……
薄時衍對香氣敏感,一揮手,欲要拂開對方意圖攙扶的舉動,不讓她沾染半片衣角。
——誰知,那雙細白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不是為了攙扶,反而用力往下一按。
叫他沒防備之下,直接坐到地上。
湯幼寧一臉認真:“你快歇著,彆動了。”
“……”
薄時衍麵色一沉,冷聲道:“誰允許你靠近本王的?”
竟敢讓他坐地上?!
他以休養之名,閉門謝客了五日,朝堂上失去攝政王的把持,隱隱生出亂象。
某些人快要按捺不住了,今晚路過此地是個巧合。
如若不然……他幾乎要以為此女是故意在這兒等著他了。
軟腰細細,麵容楚楚……還故意與他肢體接觸。
薄時衍站起身,冷冽的視線在她周身略一打轉,自行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他不認為誰有能耐掌握他的行蹤。
“離我遠點。”
湯幼寧歪了歪腦袋,看出來他不需要幫助,抱著球乖乖後退幾步。
“那你自己小心點。”
她得回去了,萬一被思芸發現會生氣的。
湯幼寧轉身返回院牆,就當著薄時衍的麵,哼哧哼哧爬了樹,乾脆利落地翻回涿禾院裡頭。
薄時衍早在發現她時,就對她的身份有了猜測,此時是絲毫不意外。
在他後院裡行走的美貌女子,隻能是他素未謀麵的妾室了。
陳敬倒是收了不少人進來,吵雜得很,這一個,尤其魯莽。
薄時衍一揮手,抖落了外袍沾染的塵土,滿臉不愉。
好在磨人的頭痛症消了下去,他抬手輕揉額際,眉間微微舒展,拂袖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