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大雨,濕度78%,實時溫度22°C,氣壓1093hPa,空氣質量:中,紫外線強度:中。
食堂大屏幕上來回滾動天氣預報。
下雨和大風非常影響農田和礦洞的作業,積雨、坍塌、滑坡,危險如影隨形。這裡沒有請假的選項,無論任何天氣,準時上班,準時下班。
實時天氣顯示完畢之後,是當天每個整點預測。12點之後,預計雨勢會逐漸減小。
編織工坊門口排起了長隊。
非常長的隊。
一眼望不到頭。
每個工作地點都有打卡人數上限,一旦達到上限,打卡機停止工作。
沒進去的人隻能選擇其他工作地點。
但是每個工作地點的最晚上班時間都是8點。
如果在8點之前沒有抵達下一個上班地點,會缺少一個小時的工分——無論遲到1分鐘還是59分鐘,都算是一個小時。
很多人連早飯都沒有吃。
現在才7點鐘,非常多的犯人已經陸陸續續進入編織工坊了。
排在隊伍後麵的人不知道之前已經進入了多少犯人,即使知道打卡人數上限,也無法準確估算自己是否在安全範圍。
氣氛開始焦灼。
很多人煩躁不安,隊伍裡傳來了吵嚷聲。
有人打作了一團。
好像是因為插隊。
馬上就要到章馳了。
還有10個人。
9個……
8個……
7個……
有五個人在這個時候從食堂的方向走過來,沒有繞去隊伍後麵,直直地,沒有偏離地走向了隊伍最前方。
插隊。
排在第一個的人沒有說什麼,但排在第三個的人開始上前理論——隻要插在最前麵,每個人的位次都要延後五名。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打卡機會停止工作。沒有人想要去礦洞和農田——尤其是礦洞,異血人隻能選擇礦洞,那裡比農田危險太多。
他們打了起來,準確的說,單方麵的毆打。
耳邊傳來議論的聲音。
“是大法官的人……”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白癡,竟然敢惹他們。”
“……是個新人……”
“他完蛋了,星期天,等著看他的屍體吧。”
然後是幸災樂禍的笑聲。
排在第三個的人被拖出了隊伍,他是個綠章——沒有被打死,但鼻青臉腫。現在他連第三的位置都保不住了——章馳轉過頭看他,發現有一點麵熟。好像上次在礦洞工作的時候見過。但具體是什麼編號,她記不清楚了。
五個人插進隊伍,依次打卡,兩分鐘過去,終於輪到一開始排在第一位的人,他伸出手環往嵌在大門右側的打卡機上麵一劃——
滴。通過了。
掃描標牌——通過。
接著輪到他後麵一個。
滴。通過了。
掃描標牌——通過。
到第三個——
他伸出手環,幾乎排在前麵的所有人,都盯著他的動作,這一次,無論他怎麼劃,打卡機都沒有響聲了。他的臉在瞬間失去血色。跟打卡機相連的廣播器在這時候傳出聲音——
“請注意:人數已達上限。”
“請注意:人數已達上限。”
“請注意:人數已達上限。”
播報三次之後,打卡機上麵亮著的綠燈熄滅了。
隊伍有一秒的沉寂。緊接著轟然四散。
章馳站在中間,周圍是逆流而去的人群,她看著打卡機,默默數了幾個數——
靠。
她本來可以進去的。
*
礦洞外麵雜草叢生,雨水裹挾著碎石往外緩緩流動,入口的大鐵門被風吹得哐哐作響,山頂的土塊簌簌往下,砸進凹坑溶成渾濁,礦洞內蜿蜒曲折,深不見底。
陰雨天,鉛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如同一張厚被,勒住人的脖子,越是行動,越是喘不過氣來。
在礦洞深處作業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這裡麵沒有路標,也沒有準確的參照物,最深的洞裡,據說,還有地下河和一些危險的水生生物——課上曾經反複強調。每個犯人都儘量往人多的、離出口稍微近一點的岔道聚攏——這樣沒有了偷懶的機會,但相對來說更安全。
人一多,聊天的人也就變得多了起來。
聊了一會,有人問——
“大法官是誰啊?”
洞裡聚集的很多都是上午沒有進入編織工坊的倒黴蛋,新人不少——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大雨天要提前去編織工坊打卡。
這一下,旁邊在講話的人也停下來。
吵雜的背景音在瞬間按下了暫停鍵,洞裡“滴答”“滴答”的水聲驟然變得清晰,問話的人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想到上午那個被打的綠章,渾身一哆嗦,馬上低下頭,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大家漸漸收回目光。就在這時,有人說:“大法官不是個人。”
眾人都抬頭看他。
每個人頭上戴著的大燈在瞬間聚焦,跟明星登場一樣,照得他萬眾矚目。
臉給人照沒了,身上的標牌倒是非常清晰。
012。
“操。”012捂住眼睛,“趕緊把燈關了!”
啪——所有人都關掉了頭上的照明燈。
礦洞裡一片漆黑。隻剩下012頭上的那一盞燈,跟手電筒一樣。微弱又倔強。
“靠……”012又說,“再開幾盞。”
調節了好一會,燈光終於就位,因為這點動靜,剛才在遠一點地方作業的犯人也都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