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雙方惡鬥正酣,時不時有悶悶的慘哭聲,血濺肢飛間,屍橫體躍,馬車外轉眼已經猶如修羅地獄一般。
青葛握了握拳。
她必須克製。
克製手掌心發癢的感覺。
就在這時,遠處便傳來一陣馬蹄聲,那馬蹄聲自遠至近,迅疾而來,轉眼間已經在眼前。
羅嬤嬤低聲道:“有人來了!估計是寧王府的人來救我們了!”
任憑青葛再是淡定,也忍不住撩起垂帷看過去,卻見遠處官道上,細雨霏霏,煙塵四起,有十幾匹馬正踏著煙塵而來。
馬上之人都是身背長箭,手握彎弓,策馬迅疾。
為首的那一匹卻是通體雪白的駿馬,那馬上之人錦披銀鞍,紅袍飛揚間,俊美灑脫,英氣逼人,卻又有勢不可擋的銳氣。
此人正是青葛的主人寧王殿下。
這一刻,青葛的心微微縮起。
她冒充了這夏侯小娘子,此時已經沒有了回頭路,但是麵對昔日這掌控自己生死大權的主人,她依然會有一種骨子裡的畏懼和抗拒。
她四歲入千影閣,有一句話已經被刻到了骨子裡,效忠,效忠主人。
她的主人便是寧王殿下。
儘管她已經要退出千影閣,但她知道,如果有一把劍刺向寧王,她一定會擋;如果寧王要她跪,她不可能站。
這幾乎是刻在血脈中的本性。
現在,她必須壓下她的本性,去欺瞞,去偽裝,甚至去親近……
這時候,旁邊羅嬤嬤湊過來,卻是用很低的聲音道:“小娘子,你彆害怕,這樣不行。”
青葛抬眼看過去,羅嬤嬤的眼神彆有所指。
她明白,她在擔心自己,擔心自己不能承受這場麵,直接給露了陷。
對此,她隻是漠然一眼。
羅嬤嬤心裡一怔,突覺這眼前女子過於冷然了。
而此時那寧王已經來到近前,隨著寧王到來,那打鬥聲竟然戛然而止。
王府侍衛已經猶如兩翼護在馬車兩側,三位暗衛也斂了鋒芒,垂眸侍立在暗處。
至於西淵眾殺手,此時正持刀虎視眈眈,盯著來人。
血順著倒提的寒刀往下淌,落在濕潤的地麵上,這官道變得過於安靜,隻有風吹細雨的瀟瀟聲。
馬車內,幾位侍女都屏住呼吸,羅嬤嬤也蹙著眉,自那垂幄縫隙,盯著那寧王看。
卻見那寧王矯健地翻身下馬,翻身時,那繡工華美的紅色袍底逶迤出一個優美的弧度,而他身上披著的那雨披,更是紋彩綺麗,璀璨奪目。
羅嬤嬤死死盯著那寧王的雨披,喃喃地道:“這便是傳說中的魚油錦嗎?”
傳聞魚油錦為女兒國貢品,為天下至寶,便是在傾盆大雨中,也不會有半點濕濡。
此時看來,隻見寧王下馬,華麗的雨披在一個頓挫間,翻飛開來,飄逸華美,那上麵絲毫不曾沾染半點水滴。
這時候,身旁早有侍衛恭敬地舉了大油傘,俯首為寧王遮雨。
寧王卻是恍若未覺,徑自往場上走來。
他金冠玉帶,紅袍銀披,走在那微雨中,步子邁得寬大,雨披在雨中肆意飄搖,妖冶絕倫的麵龐矜貴傲氣,卻又有刀鋒劃破寒冰的冷。
便是那群嚴陣以待的西淵殺手,都不免驚歎於這寧王殿下之清貴懾人。
不過寧王卻是連看都不曾看那群西淵殺手一眼,銳長眼瞳斜掃向一旁的馬車。
那目光若有實質,充滿威懾力,讓眾人心中為之一凜。
寧王卻扯唇,神態俾睨:“今日是本王迎親之日,是誰在這裡觸了本王的黴頭,非要和本王過不去?”
西淵殺手儘數緊繃,死死盯著這寧王殿下,一時場麵劍拔弩張。
寧王看著那已經被損壞的馬車,勾唇,很有些玩味地道:“你們遠道而來,是想為本王喜事添彩嗎?還是說,你們也想看看本王的新娘子。”
眾人微驚,一時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此時,卻見寧王足尖一點,矯健地一躍而起,紅袍翻飛,銀披如練,他拔出腰間長劍,自馬車上方劃過一道迅疾白亮的光弧。
那劍氣凜冽強橫,割破密織的雨幕,無聲地劃過那馬車。
之後,那道紅色身姿落地,名貴的黑色長靴穩穩地踩踏在雨水中,濺起陣陣水花。
水花飛濺而起,四散開來,緩緩降落。
而空中尚且殘留著那身姿遊龍一般的拖影。
一切不過是轉瞬間罷了。
眾人屏著呼吸看過去,隻見寧王垂著薄薄的眼瞼,如雕如琢的十指握住手中長劍,緩慢地插入劍鞘之中。
那薄劍猶自在顫,發出“錚錚”之聲。
而那一旁的馬車,卻後知後覺,轟隆一聲倒塌。
五色漆彩繪的碎片零落一地,珠簾崩斷,繡錦的簷飾也四散開來。
原本華麗的馬車隻剩下馬車轅子空落落地支棱著,馬車轅子中間,是鋪了紫貂軟緞的座椅。
所有的人都看到,那錦衣華服的女子,無聲地坐在那裡。
春風料峭,吹起她的墨發,朦朧煙雨中,她雪白明豔,儀態不可方物。
隨行的莫經羲瞬間皺眉,視線如電,射向那寧王殿下,一旁送嫁的夏侯家眾人,也都臉色難看。
這是對夏侯家小娘子的羞辱。
這寧王殿下果然如傳言一般狂肆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