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廂房來的腳步聲,且還不止一道。
裴鶯呼吸一窒,懷裡的女兒抖得更厲害了,裴鶯自己也怕,不住跟著抖。
“什長,這屋子沒人,這般的亂,怕不是這戶人家提前聽到風聲收拾東西跑了。”外麵的男人在說話,從聲音的大小和清晰度聽來,對方多半站在東廂房門口。
裴鶯愣住。
古代軍銜粗暴的以統領士兵人數劃分。五人為伍長,十人為什長,百人為百夫長......
什長?外麵的不是寇賊,而是士兵?!
是冀州的增援守軍來了麼?
裴鶯心下激動,正要起身就去,就聽有另一人開口:“你這豕畜轉世的家夥,彆再讓我提醒你第四回,如今我們是寇賊,莫喊我什長,叫我老大。”
“老大我錯了。”
裴鶯僵在原地,如墜冰窟。
他們不是冀州的增援守軍。這些人雖也是士兵,卻故意隱藏了身份,想也知道不是什麼正當兵卒,否則絕非如此行事。
此時又有另一人來:“老大,方才我隨手抓了個人問,原來這氣派宅子是縣丞家的,怪不得他們跑得那般快。”
“既無人,那便走吧,寇賊有寇賊該做的事情,莫要誤了我並州大軍的時辰。”
“唯!”
幾個寇賊走了,離開前還不忘隨手拿些沒收拾乾淨的細軟。
裴鶯抱著女兒縮在木櫃後麵,哪怕那幾人已離去,她依舊不敢動。
“娘親,娘親......”孟靈兒小聲說:“他們離開了,我們暫時安全了。”
裴鶯低頭對上女兒殘餘著驚恐的眼,將人更抱緊了些:“這世道太亂了,囡囡一定得跟緊我,這兩天千萬彆出去。”
水蘇看著緊挨著的母女主子,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豔羨,下一刻卻見夫人扭頭看她,叮囑道:“水蘇亦然。”
水蘇稍愣,隨即笑著重重點頭。
如今身在長安的天子沉迷酒色,昏庸無道,地方豪強崛起趁機割據一方,局勢很像東漢末年時。
北川縣是冀州的邊陲,和並州接壤,距離幽州亦不遠。裴鶯覺得那批“寇賊”多半是並州的,以寇賊身份破城不過是個幌子,一切為後麵名正言順而來的並州大軍鋪路。
這其中牽扯的陰謀陽謀裴鶯不想理會,她隻想帶著女兒過安穩日子。
日落西天,兩主一婢在耳房裡待了一宿。臨近黎明時分,裴鶯被一陣隆隆似雷霆的聲音驚醒。
勢如萬馬奔騰,氣勢磅礴,似一把重劍,仿佛能劈碎前方所有阻障。
......
城外。
巨大的軍纛迎著寒風舒展,黑底旗麵上偌大的“幽”字在風中張牙舞爪,讓人望而生懼。
步卒手持長戟,側方騎卒長刀豎立,金戈鐵馬,氣勢森森,鐵騎一字排開,長隊延綿在夜色裡仿佛沒有儘頭,黑雲壓城城欲摧,大軍臨城,卻隱而不發,似在等待著什麼。
半盞茶不到,城門轟隆的自內被打開,一隊黑騎飛馳而出,黑騎領隊之人奔行至軍纛前,利落翻身下馬,拱手抱拳:“西甲屯屯長沙英不負所托,已將城中寇賊儘數伏誅,並出榜安民,現請大將軍進城!”
風在這時更淩冽了些,吹得軍纛獵獵作響,上麵的“幽”字愈發霸道。
忽的,天際亮起一線,破曉時分至。
那縷光芒映在巨大的軍纛上,也落在軍纛之側、騎著大黑馬的男人身上。
被稱之為大將軍的男人身高八尺有餘,極為健壯,他頭戴虎頭兜鍪,身披甲胄,旁側的長刀刀鋒深深紮地中,錚亮的刀在黎明光輝之下宛若變成了一頭匍匐在男人身側的凶獸,隻等著主人一聲令下便大殺四方。
男人自兜鍪的暗影中抬眸,歲月在他眼角處留下了淺淺的紋路,但那雙狹長的眼深不見底,其中的深沉和野心令人下意識避其鋒芒。
“善,進城!”
鐵騎齊齊發動,那悶雷似的馬蹄聲朝著不遠處的小縣城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