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眼鋒未動,他仍在問張忠,問得詳細,張忠也說得詳儘,其中還包括出城女子的容貌、同行幾何,以及同行之人的目的地。
霍霆山聽到後麵,長眉總算是挑了一下:“這個李姓貨郎所攜的三位女郎有二人皮膚黝黑?”
張忠連連頷首。
霍霆山又問:“此二人容色如何?”
張忠如實回答:“有一人麵朝內,屬下並未看清,另一女郎麵上多黑痣,約有七八之數,模樣清秀......”
張忠陡然聽霍霆山輕笑了聲,頓時住了口,下一瞬卻聽大黑馬上的男人說:“皮膚黝黑,麵上多痣,竟還能得你一句‘模樣清秀’。”
張忠麵色赧然,以為霍霆山是笑他口味獨特。
這時遠處有另一批人來,為首的是給霍霆山彙報以後又被派出尋人的陳淵。
陳淵策馬至霍霆山前,利落單身而下:“大將軍,有人瞧見從綢鋪後巷出來的三位女郎往南街方向去。”
陳淵是剛聽聞消息就來報的,至於具體是南街何處,這還得後麵再派人逐一細查。但“南街”是關鍵,裴夫人的同行者極有可能出自南街,有了“南街”這個信息,範圍能縮小一些,因此陳淵先行前來。
張忠麵露錯愕,剛想看大將軍神色,卻聽馬鞭揮舞,那英武健壯的大黑馬飛馳出去。
霍霆山一動身,他身後的熊茂與陳淵等人齊齊上馬,驅馬跟隨。
張忠旁邊的衛兵小聲道:“方才是我看岔了嗎?我瞧見大將軍好像笑了,此番封城難道並非為了抓斥候?”
張忠也猜不透,但隱隱有預感,大將軍要尋之人或許是那個麵上多黑痣的女郎。
小毛驢自然是不能和良駒相提並論,更彆說李貨郎的兩頭小毛驢還拉了車。故而沒多久,霍霆山便看到了前方的車架。
驢車,破破爛爛,後方的車棚甚至還穿了兩個大洞。
霍霆山想起方才張忠說的話。
最後一批出城的是李姓貨郎,此人住在南街,此番南下是為了進貨,與他同行的有三名女子。李姓貨郎說她們皆是他的鄰舍,左鄰右裡,平日相互幫襯甚多,如今女郎家中男丁儘數死於寇賊刀下,他發善心,捎鄰舍一程,送她們去南方。
霍霆山掀了掀嘴角。
投奔遠親?隻怕投親是假,出逃才是真。
前方的李貨郎聽聞身後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心下一驚,忙將自己的驢車趕到一旁,讓出官道。
如今能擁有大批量馬匹、且還是從北川縣方向過來的,唯有幽州軍。大人們外出辦事,他這等小民得避讓才是。
但後方的隊伍並沒有越過他徑自往前,數匹高頭大馬將他的驢車包裹,馬上之人清一色身形健碩,鋒不可當。李貨郎毫不懷疑對方隻稍一隻手便能將他掐死,當即忙從驢車上下來,抖著聲音問:“不知幾位大人有何吩咐?”
霍霆山的目光掃過驢車的車架,車架後方封底,前方敞開。然而此刻,車內隻有兩個和李姓貨郎打扮差不多的男人。
霍霆山坐於馬上,居高臨下道:“方才你車中的三名女子如今在何處?”
“她們中途下車了。大、大人,莫非......”李貨郎大驚,第一反應便是裴鶯幾人是斥候。
“你哪來如此多屁話,大將軍問你話,你儘管答便是。”熊茂濃眉一豎,臉上疤痕駭人。
李貨郎嚇成鵪鶉,不敢多嘴。
霍霆山再問:“她們何時下的車?”
李貨郎小心翼翼答:“約莫一盞茶前。”
陳淵欲要將功補過,聽聞立馬道:“大將軍,請允許屬下去將裴夫人她們帶回來。”
這李姓貨郎是最後一批出城的,後麵再無旁人,裴夫人無車可乘,且一盞茶時間走不了多遠,她們一定還在附近。
“不必,讓夫人自己回來。”霍霆山卻道。
眾人驚愕。
夫人自己回來?
若是夫人肯回來,當初又何必離開呢。
然下一刻,他們聽霍霆山高聲喊:“若夫人能兩刻鐘內回來,我不殺李姓貨郎與其家人!”
李姓貨郎嚇軟了腿腳,跪在地上連連告饒,車上兩人也嚇傻了,連滾帶爬地下來,一同求饒呼冤枉,直道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霍霆山不為所動。
他聲音洪亮,驚起樹上飛鳥,彈指間傳到老遠。一連喊了兩遍,之後霍霆山在原地等著。
陳淵猜對了,裴鶯確實在不遠處。
當初聽到下令封城,裴鶯雖安撫了女兒,但後麵她心中到底難安,借口家中有亡夫遺物忘了帶,此行不同他們一並南下了,不過先前承諾到目的地給予的車款仍會給一些,李貨郎當時心道可惜,但也沒強買強賣。
裴鶯帶著女兒和水蘇下車後,本想徒步繞到北川縣的北門,再和從幽州來的商販結個伴兒進城,來一出燈下黑躲避搜查。
但裴鶯沒想到霍霆山一來就精準找到了李貨郎,知曉她們是跟李貨郎一道的,更沒想到他竟直接放了狠話。
裴鶯站在樹林裡,望著霍霆山聲音傳來的方向。
“娘親,我們要回去嗎?”孟靈兒低聲問。
裴鶯緩緩垂眸:“回去吧,此番良機已逝,隻能改日了。”
這並非選擇題,當霍霆山知曉她們的位置時,離開已然不可能。而且李貨郎不過和她做了筆小買賣,何至於被她連累到丟了性命,還禍及無辜的家人。
裴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樹林裡不似外麵平坦,這裡橫生的藤植多,路不好走,但對於沒有太深入樹林的裴鶯等人來說,兩刻鐘足夠走出去。
從樹林裡出到官道上,裴鶯抬眸看,不遠處有十數人,皆是騎在馬上。
她們站在這頭,他們在那頭,隔著長長的官道,裴鶯一眼便看到了霍霆山,那人勢如山海,輕易從一眾武將中脫穎而出,她更看到了霍霆山在瞧見她以後當即揮鞭策馬,朝她疾馳而來。
裴鶯思索著待會兒用什麼說辭,未曾想到霍霆山驅馬靠近後絲毫不勒馬,她麵露驚恐,正欲重新往叢林裡退,腰間卻忽然被什麼東西圈住,再猛地一拽,天旋地轉後,她人已經在馬上了,側靠著男人精壯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