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死前最後一句話,就是關於裴文宣的,這個以她丈夫的身份活了三十年的男人。
說完之後,她便再沒了意識,她想著自己是死定了,香美人何其猛烈的毒藥,以她那久病的身子,哪裡熬得住?
可未曾想,不知過了多久,她又醒了!
她醒來的時候,睡在溫軟的床上,有陽光暖暖撒進她的寢殿,周邊燒著她年少時最愛的蘭花熏香。
她迷迷糊糊睜眼,便聽見一個熟悉中又帶了幾分遙遠的聲音輕喚:“殿下,您醒了?”
李蓉聽到聲音,轉過頭去,麵前露出一張嫻靜溫和的笑臉,那麵容算不上美麗,但也算清秀,看上去快二十五六的模樣,端莊沉穩,和她記憶裡一個人映照起來。
她不可思議喚了聲:“靜蘭?”
對方笑著伸手,扶她起身,柔和道:“如今已是巳時,陛下剛下朝,讓人來吩咐,說是午膳宣公主一道用膳,奴婢本想喚公主起身,不想公主就醒了。”
李蓉聽著靜蘭的話,看著周遭,心裡頗有些震驚。
她隨著靜蘭的動作站起身來,一麵洗漱一麵打量周邊,等她洗完臉,終於確定,這是長樂宮。
長樂宮是她未出閣前居住的地方,而靜蘭是當年她身邊的貼身侍從,靜蘭從長樂宮一直伴隨她到出嫁,後來位任公主府掌事。
她年少時不太喜歡靜蘭,覺得她一板一眼,說話不大中聽,反而偏愛討巧的靜梅多一些,隻是她母後喜歡靜蘭,所以修建公主府後,靜蘭還是當了公主府的掌事。
直到她三十歲那年遇刺,靜蘭為她擋劍死在她麵前,她才明白,有些人做事無需言語,並非她無功績可說。
看著活生生的靜蘭,還有這年少時的舊殿,李蓉收整了心情,終於承認,她似是重新活過來了。
而且,還回到了她年少時候。
她需要儘快確定如今是什麼時間,但她並不想讓人察覺,她洗著手,回想著靜蘭先前說的話,試探著詢問:“父皇宣我用膳,可打聽了是為的什麼?”
她這位父皇雖然看似對她十分寵愛,但很少宣她用膳,每一次去,都是一樁鴻門宴,比如說,當年指婚,也是先讓她去吃飯。
“奴婢不知,”靜蘭說著,但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但聽聞前些時日,陛下讓各家將適婚青年的畫像都呈遞了上去。”
哦,那的確就是指婚這頓飯了。
李蓉從靜蘭手邊接過帕子,擦乾淨手後,抬手讓侍從給她換了衣衫,穿戴好後,她從旁邊取了把小金扇,提步坐上轎攆,乘轎朝著太和殿趕了過去。
前塵往事回憶起來有些艱難,但在轎攆嘎吱嘎吱的聲音中,也慢慢變得明晰。
她記得十八歲之前,她和她父皇李明的感情還是不錯的。
她是正宮嫡出的大公主,是李明第一個孩子,打小李明就對她很好,甚至於還好過她的太子弟弟李川。
她很珍惜李明對他的好,因她年少時不知哪裡來的念頭,早早就明白,一個帝王願意對你好,那是極為難得,也極為珍重的。於是她就儘力討好李明。
其實她本性頑劣,但是因為李明常對她說女子當嫻靜有德,於是她一直壓著性子,好好偽裝一個“嫻靜有德”的公主。
她裝得越好,李明越愛誇讚她,常說她是他眾多子嗣中最好的一位,若非女兒身,社稷當得。
當年李明一誇她,她就更加努力,直到後來她才明白,什麼叫捧殺。
她對李明有著無條件的信任。
一般的公主,十五歲就該有一門親事,而後順理成章成親,出宮,有封地,建起公主府。
可她十五歲的時候,李明說不舍得女兒出嫁,便讓她再留了幾年,她就信了這樣的說辭。
一留留到十八歲,她母後開始生病,李明終於決定給她指婚。他拿了四個公子的畫像讓她選,這些公子都身份高貴,麵容清俊,她左挑右選,選了看上去最俊的裴文宣。
等回來一查,她就被裴文宣的身世震驚了。
裴文宣這個人,看上去倒是不錯的。
長相俊美,性情溫和,乃貴族裴氏正房嫡長子,甚至和華京第一貴公子蘇容卿都可以比一比。
可問題是,他沒有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