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鮮少看到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眼裡有這樣的沉穩和氣魄,哪怕在與他對視之間,都帶著幾分銳利。
這樣的銳利,看似凶狠,但在朝堂之上,過剛易折。
這是一把刀,卻僅僅,也隻會是一把刀。
如果裴文宣老沉圓滑,卻有如此機智,李明還有幾分忌憚。可看著裴文宣這野心勃勃的眼,李明便覺幾分好笑。
終究隻是年輕人。
“朕明白了。”李明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可如今朝堂之上,”李明歎了口氣,似是遺憾,“敢在這個時候動楊家的人,怕是不多了。”
“臣願向陛下舉薦一人。”裴文宣恭敬開口,李明挑眉,“你說。”
“微臣裴文宣,”裴文宣叩首而下,“願為陛下分憂。”
“嗬……”李明輕笑起來,“你膽子倒是大得很。就不知道,裴愛卿,打算如何分憂?”
“等一會兒微臣回府,煩請陛下賜一乾暗衛暗中跟隨微臣回府,若楊氏要在今日動手,微臣便以此為由,請求徹查,從刺殺微臣之案起,查劫持公主之事,再查邊境通敵之事。”
“若不動手呢?”
“若不動手,明日微臣便參他劫持公主一事,屆時,若無人敢查此案,微臣將請命於此案。”
“好。”李明點頭,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淡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彆讓楊公子等久了。”
裴文宣恭敬應是,他站起身來,扶著李明緩慢走出去。
兩人都沒談李蓉的婚事,可裴文宣心裡清楚,隻要李明將他當做自己人,李蓉的婚事,便應當跑不掉了。
兩人閒聊著從花園回來,裴文宣便告退離開。
他由太監領路走出禦書房,到了出宮門前的廣場之上,遙遙便看見李蓉的轎子。
李蓉似乎是剛從東宮出來,手裡抱了把劍,正摩挲著上麵的寶石。
裴文宣見李蓉走來,同太監一起,早早避讓開去,恭敬站在兩邊。
李蓉見到裴文宣,便讓人停下來,坐在高處,笑著道:“裴大人,你怎麼還在宮裡啊?”
“方才陛下宣召,”裴文宣恭敬道,“同陛下閒聊了一會兒,方才離開。”
“這樣啊,”李蓉看了旁邊人一眼,笑道,“你昨夜救了我,父皇可給你賞賜了?”
“此乃應當之舉,不該領賞。”
“那就是沒給了。”李蓉歎了口氣,“父皇可真是小氣。”
說著,她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劍,橫握了劍就遞了過去,頗為不舍道:“算啦,這個給你,當是我的謝禮好了。”
裴文宣愣了愣,李蓉挑眉道:“怎麼,本宮的賞賜,你敢不要?”
“公主賞賜,微臣豈敢不受?”裴文宣反應過來,忙雙手接了劍。李蓉看裴文宣低頭躬身的模樣,忍不住抿了唇,靠近裴文宣,低聲道:“裴大人,你這個樣子,可俊得很呐。”
裴文宣聽到這話,知是李蓉看自個兒給她行禮,心裡得意起來。他收了劍,輕輕一笑:“公主這個樣子,可當真是天真爛漫,可愛得很呢。”
李蓉聽出來了,裴文宣是在罵她裝。
她最怕人說她的,就是天真爛漫。
她皮笑肉不笑,看著裴文宣道:“本宮還忙著去見父皇,裴公子慢行,路上走慢些,可彆不小心出點什麼意外。”
——我可就這輩子見不到你了。
剩下的話她用眼神傳達,裴文宣用眼神示以不屑,麵上卻還是道:“多謝殿下關心,殿下慢行。”
“再會。”李蓉笑了笑,接著靠近裴文宣,覆在他耳邊,低聲道,“送了你幾個人,不謝。”
說完,李蓉直起身來,矜雅含頜,隨後便讓轎攆重新啟程,往著禦書房的方向去了。
裴文宣目送她背影離開,由太監送出宮城。剛出宮城,就看見童業正駕著馬車在門口等他,他環顧四周一圈,便知有人跟著,他也沒有理會,假作什麼都不知道,抱著劍坐在馬車裡,馬車搖搖晃晃啟程。
他不知道楊泉會不會來,但都無妨,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馬車一路拐進小巷,就在這時,人群中忽地傳來廝殺之聲,一個人忽地衝進裴文宣馬車之中,直接道:“奉公主之命,特來保護公子。”
說完,他便像蝙蝠一樣,整個人蜷縮得極小,貼到了馬車頂上蜷縮著。
裴文宣倒也不驚,在李蓉說送他人的時候,他便知李蓉不是隻來看看他的。他對那人點了點頭,隨後閉上眼睛,任憑外麵喊殺震天,他也似如老僧入定,巍然不動。
許久後,馬車彆人狠狠一撞,車簾忽地被人驟然掀起,而後楊泉染血持刀衝入馬車。
裴文宣抱劍睜眼,也就是那一刻,利刃從後方驟然貫穿楊泉的身體,楊泉手中長刀距離裴文宣不過咫尺。
血飛濺而出,裴文宣平靜看著驚駭倒下的楊泉。
“你竟敢……”楊泉顫顫出聲,“你竟敢……殺我?”
裴文宣神色不動,一字一句說得極為平靜:“私通敵國,擁兵自重,貪贓枉法,劫持公主,刺殺朝廷命官,無視法紀朝綱。”
“這些你楊氏都敢,我殺你,”裴文宣加重的語調,“為何不敢?”
一字一句間,楊泉失了氣息。
動手之人朝著裴文宣恭敬行禮,極快道:“公主說,讓您記得回去對著她的畫像叩三個響頭,謝她救命之恩。”
說完,這人就跳出馬車,消失了去。
裴文宣甚至來不及回罵,人就不見了。他沉默片刻,便聽外麵童業急急回了馬車,見到地上的楊泉,他嚇了一跳,忙道:“公子,你還好吧?”
裴文宣不答,看著地上的楊泉,他沉吟片刻後,他平穩道:“回宮。”
“回宮?”童業驚詫道,“還回宮?”
殺了楊家的公子,不該趕緊跑路嗎?
“對,回宮。”裴文宣聲音平淡,一本正經道,“他嚇著我了,我得去告狀。”
童業:“……”
公子,你真的不是被嚇到的樣子,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