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錦聽得一陣心疼,顧不得宮中的規矩:“姑娘怎麼這麼輕賤自己?”
邰諳窈扭過頭,背對著綏錦不說話。
綏錦鼻子酸,不由得紅了眼,她擦了一把眼淚,咬聲說:“姑娘也說過,情分都是相處出來的,姑娘能叫陳夫人待姑娘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在這宮中,也同樣能活得自在。”
她口中的陳夫人,就是邰諳窈的舅母。
邰諳窈依舊格外安靜。
她想,舅母疼愛她麼?應當是疼愛的,她離開衢州時,舅母還難過地掉了眼淚。
但在一開始,邰家久久不派人去接她後,舅母也曾覺得不耐煩,暗中和嬤嬤抱怨她就是個麻煩。
是她隻要身體能夠支撐,就堅持去給舅母請安,整日陪舅母說話,在舅母生病時,日夜不墜地守著其身旁,親自替其煎藥,所做之事從不敢假借人手。
處處謹慎,也處處熨帖。
夏日不敢用冰,冬日乖巧地悶在屋中,探頭聽著院外表姐妹的歡笑聲,從不敢吹風,也從不敢輕易生病,隻怕彆人覺得她是個麻煩。
寄人籬下的生活從不好過。
她是一點點熬過來的。
這世上許是很多人過得比她艱難,但偶爾閒來,她每次聽表姐妹和她羨慕,她的長姐是當今的良妃娘娘,是如何地備受寵愛時,她都會覺得煎熬。
她會忍不住地想,她和長姐,本應該是一樣的。
她的病早就好了,為什麼不來接她?
如果是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住,為什麼長姐一出事,就迫不及待地讓她入京?這個時候,便不需要擔心她的身體了麼?
她想質問,想得到一個解釋。
但答案早就不言而喻,在見到邰家人的那一刻,她隻是越發清楚答案。
她就是被遺忘了而已。
邰諳窈閉上雙眼,掩住眸底深處的自嘲,她說:
“你說得對,我能活得很好。”
畢竟,討好一個人,是她做慣的事情了,不是麼?
宮門落鎖後,不止是聞樂苑得到了聖駕不曾入後宮的消息,滿宮皆知。
和邰諳窈同住合頤宮的蔣寶林最先鬆了口氣,她朝聞樂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地幸災樂禍:
“瞧她今日得意的樣子,我還以為皇上對她有多滿意呢,結果不過如此。”
今日邰諳窈一而再地拒絕她,叫她好生沒臉,便是之前沒有恩怨,她是樂得見邰諳窈落魄的。
鬆玉呐呐。
儀美人是隻侍寢了一日,但當初主子也隻侍寢了一日罷了,而且一直恩寵平平,鬆玉也不知道主子在嘲笑儀美人什麼。
再說,儀美人位份比主子高了那麼多,還是少有的有封號的妃嬪,且不論身後的良妃娘娘,就是儀美人自己,想要收拾主子都是易如反掌。
鬆玉根本想不通,主子為什麼要和儀美人過不去。
鬆玉沒有附和,不想加深主子和儀美人的矛盾,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許是禦前有什麼事耽誤了。”
蔣寶林聽到這話有點不喜,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什麼耽誤不耽誤,皇上真有心,便是刮風下雨也會來看她!”
鬆玉哭笑不得,知曉主子是在故意挑刺,儀美人才入宮兩日,便是再能耐,也不可能叫皇上這般惦記。
蔣寶林說了兩句,忽然想起自己也有數月未見過皇上了,臉色當即一垮,也沒心思再關注儀美人的事。
蔌和宮。
良妃也得了消息,她先是一怔,隨後,顧不得心底難與人言的情緒,她下意識地要起身,卻猛地嗆咳了一陣,扶雪被她嚇得一跳:
“娘娘,您這是要做什麼?!”
好一陣嗆咳後,良妃漸漸平緩下來,她細眉緊緊擰在一起:“你明日親自去聞樂苑一趟。”
扶雪不解。
良妃就歎息了一聲:
“這宮中慣是見風使舵的人,二妹隻得了一日侍寢,雖不難堪,卻也隻是平平,你親自去一趟,彆叫人看輕了她,也省得底下的人怠慢。”
妃嬪的閒言碎語固然難受,但最叫人受不住的是底下人的不上心。
且不說彆的,便是禦膳房稍怠慢一點,膳食往後排排,等送到宮中時,菜肴早就冷了。
二妹妹身體慣來不好,怎麼受得了?
扶雪聽罷,忍不住哭笑不得:“娘娘是有點杞人憂天了?二姑娘才入宮兩日,下麵的人再是看碟下菜,也不會這麼著急。”
良妃也知道自己操之過急,她苦笑一聲:
“我隻是擔心……”
不止是擔心底下人的作為,也是擔心二妹妹心底會胡思亂想。
扶雪聽出了娘娘言下之意,不由得噤聲。
她想起了她見到的二姑娘,的確是個心思敏感的,娘娘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扶雪拍撫著娘娘的後背,讓娘娘躺下休息:
“奴婢記得了,明日就親自去一趟,娘娘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