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壯的神情一懵。
薑厭從兜裡拿出沈笑笑給她的豆沙餡麵包,輕放在窗邊,“這是歉禮。”
蠶村位置極為偏僻,二壯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村,再加上村內長期自給自足,每到年關才偶然有人出去買些便宜的年貨,他已經好久沒吃到城裡的零食了。
二壯有些遲疑地看向薑厭。
薑厭笑得很是良善:“甜的,你要試試嗎?”
如果程光在這兒,看到薑厭這個笑大概率會迅速撤離現場,但二壯年紀還小,不懂薑厭的每次饋贈都明碼標好了價,他很快就卸下防備,拿過小麵包,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
他吃得很快,幾口吃完後,再次看向窗邊。
那裡出現了一袋包裝精致的夾心餅乾。
這次是沈歡歡放的。
沈笑笑貪嘴,沈歡歡習慣隨身帶著各式零食,今天也是,她朝著薑厭眨了眨眼——雖然不知道薑厭剛才在說些什麼,但小孩子的確是打聽消息的絕佳對象。
薑厭:“還想吃嗎?”
二壯忙不迭點頭。
薑厭循循善誘:“這個姐姐還有零食,但她隻發給這個村好看的小朋友,要是你能幫忙轉交,”她話音一頓,眼神瞥向門的方向,“作為獎勵,你也會有一份。”
說罷,薑厭示意沈歡歡後退幾步,走到了小屋門旁。
幾個呼吸後,房門被輕輕推開,二壯躡手躡腳地關好房門,跟著兩人走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確定不會打擾到爸爸睡覺了,二壯趕忙開口問道:“真的?”
沈歡歡配合著薑厭的話,從兜裡拿出一袋糖,衝著男孩晃了晃。
二壯吞咽了一口口水,“可是他們也不能吃這些東西啊。”
薑厭了然道:“因為好看的小孩年紀都小?”
“對啊,寶寶們牙都還沒長齊嘞,”二壯搓了搓手,“不過我可以代替他們吃!”
薑厭拒絕了這個提議,“那就算了,你又不好看。”
二壯雖然承認這個說法,但他也想要那份幫忙轉交的“獎勵”,於是絞儘腦汁開始想辦法,許久,他兩眼一亮:“我知道了!”
薑厭:“嗯?”
“我可以先給他們的哥哥姐姐,讓他們保存起來,等寶寶們長大了再給寶寶吃!”
真是充滿童真的解決辦法。
薑厭輕笑:“很棒的方法呢。”
“但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好好保管啊,叫我我肯定會偷吃的。”
二壯撇嘴:“他們不敢的,要是被發現偷吃寶寶的東西,會被棍子揍的。”
沈歡歡聽出了不對勁:“被揍?”
二壯理所當然點頭:“對啊,好看的人才能先吃飯,挑好吃的飯,難看的人不能和他們搶。村子裡寶寶們最好看,所以什麼都應該是最好的!這可是...呃,對,好像叫社會規則來著,”他小大人似的叉著腰,看向兩人,“我聽爸爸說過你們,你們是從大城市來的?”
沈歡歡點頭。
二壯繼續道:“大城市裡好看的人肯定特多,以你們這個長相,肯定是最後才能吃飯的吧?尤其是你,長得嚇死個人,一看就經常吃不飽。”他昂著頭指了指薑厭。
沈歡歡的麵容匪夷所思起來,她發現自己聽不懂小男孩的話了,且不說這莫須有的社會規則,單是說薑厭長得難看…
她這輩子就沒見過比薑厭更好看的人。
沈歡歡正要開口糾正,薑厭率先出了聲。
“不會啊,吃的特彆飽。”她說。
“城市裡好吃的到處都是,東西太多了,好看的人根本吃不完,所以我們就都能吃上了——要不這些零食是從哪裡來的?”
沈歡歡眨了下眼,她先是看了眼薑厭,又轉頭看向小男孩,像是明白了什麼,又像是不明白。
二壯還沒到上學的年紀,所有觀念都是村裡人灌輸的,根本就沒思考過,聽什麼就是什麼,這下忽然聽到薑厭的說法,竟然發現好像有些道理。
他撓了撓腦袋:“好像也是啊。”
“怪不得夏晴老師有很多的零食,我還以為是她偷拿的呢。”
“夏晴老師?”薑厭聽出了話外之音,問道,“她是城市來的人?”
沈歡歡也斷了自己的思緒,連忙抬起頭。
不是說蠶村不喜外人嗎?
王保民對他們的排斥不似假,即使是他們這些隻是暫住幾天的外人都被排斥,更何況是長久住在這裡的“老師”?
二壯理所當然點頭:“是呀。”
“好像是啥地方派來的,聽我爸說是支教老師,長得也很醜,但會經常分給我們好吃的!”二壯說,“我姐姐還有何妙妙的哥哥,以前都在她那裡上學。”
沈歡歡大概了解這位夏老師的身份了,一般是大學生上山下鄉,義務在蠶村這裡支教。既然是國家派來的,村子就算排斥外人也得好好待著。
她問道:“這位老師還在村裡嗎?”
二壯搖了搖頭,“不在了。”
沈歡歡歎了口氣,既然是村外人,交流起來隔閡肯定比較少,她剛才還想問問支教老師在哪裡上課呢。
“那夏老師什麼時候走的呀?”她隨口問道。
“她死了。”二壯回。
*
據二壯所言,去年十二月,村裡的支教老師夏晴突然失蹤,與她一同失蹤的還有村裡的四個孩子。
當時村民齊齊出動,苦找了一夜,最終在溪流下遊找到四具屍體,而最後一具屍體,一直到現在都遲遲沒有找到。
聽到這個消息,薑厭立即想到了剛才王保民對溪水的態度。
——一味認為溪水不可能有問題,極力要求熊安想蠶種死亡的其他原因。
當時她就覺得有緣由,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王保民為什麼拒絕接近溪水?
是不喜,是害怕,還是什麼...薑厭想到一種可能,她垂眸問二壯:“王保民有孩子嗎?”
二壯一邊啃著剛拿到的小餅乾,一邊點頭:“有啊,王孫哥哥,他和我姐姐一起被發現的…”
大概是說到了去世的姐姐,二壯啃餅乾的頻率慢了下來,越來越慢,最後,他閉上了嘴,把剩下的一半餅乾捏在了手裡。
“姐姐沒吃過這些東西,”他說。
“當時媽媽還沒有生弟弟,姐姐總是把零食都留給我,她從來不吃…”
剛才還不停叭叭的小男孩,垂著頭,眼眶慢慢紅了起來。大抵是年紀小,情緒來得又快又洶湧,他癟著嘴,兩行鼻涕流下來,臉蛋臟兮兮的,就像沒人要的花臉貓。
沈歡歡歎了口氣。
她從背包裡拿出小餅乾,還有兩袋糖果,“都給你了,全都吃了吧。”
二壯吸著鼻涕:“那我隻吃一袋,其他都埋給姐姐。”
“好,”沈歡歡用紙巾幫他擦淨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