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他能來?”
“我去逮丫!”聞小樓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回頭,指著應寧樂,“等著啊!彆走啊!”
瞧這架勢,應寧瞧了直腿軟,編了個尿急的借口,貓廁所裡不出來了。
好在人家的傭人阿姨貼心,偷偷跟了過去,把孩子帶到露台躲著。
“好孩子,不用怕,那些小少爺就是淘,貧氣,愛逗弄小閨女,其實人都不壞!”陳媽笑眯眯道。
“他們都是您家的?”應寧也有點好奇。
“哪能啊,要都咱家的那屋頂不得掀翻了?”陳媽耐心介紹,“都是一個院兒的鄰居,祖輩都是世交,幾個小的爺爺打年輕時就一起被國家派出去留學,回了國又一塊南上創業,打江山的交情。”如今院兒裡這群小祖宗家裡的財富總和幾乎占了國家私有資產總額的一半。
“瞧了沒?”陳媽指了指應寧剛剛給號過脈的那個,“那嘴最貧氣的,他姓孟,小孟少,孟家三代獨苗兒,全家寶貝的不行。”
“剛出去那個,小樓,就住咱家後院兒,她還有個妹妹,小時候天天追著阿言屁股後頭跑,給咱家少爺煩氣的啊。”
“阿言是誰?”
“嗐,就是他們嘴裡喊的‘謝四’!”提到這位,陳媽笑了,那笑容甭提多寵溺,可見這位也是掌上珠子一般的地位,“因為阿言少爺行四,所以孩子們都管他叫‘謝四’!”
說著陳媽便看了眼表,“喲,都十點半了,興許這會兒四少爺還在屋裡頭睡大覺呢!”
應寧若有所思,腦海裡回想起那雙溫潤的手,便指了指那個斯斯文文、且看起來比其他人年紀稍大一些的少年,問道:“那他呢?”
陳媽回頭看了眼雲綦,依舊耐心給應寧解釋:“那位是咱家老爺子的外孫子,阿言大姑家的孩子,比那幾個小的大幾歲,倒是個沉穩的性子。”
說著陳媽又歎了口氣,“阿綦的母親在海關工作,父親是禁毒司的,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從小爺爺奶奶就不在了,父母那工作又常年不在家,可憐了阿綦少爺,打小就住在這兒,是跟著外公外婆身邊長大的。”
露台很大,茶幾沙發都有,窗外綠草茵茵,春風拂來,一股桂花香味兒飄至鼻尖,是陳媽給她沏的桂花茶端了上來。
應寧謝謝接過。
眼看快到中午,爺爺還沒下來,應寧肚子咕咕響了,陳媽笑,“餓了吧丫頭?”
應寧咧開嘴,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來,陳媽給你做好吃的!”
客廳裡的幾位小祖宗正鬨鬨哄哄地打遊戲,聞小樓去了很久都沒回來,沒人注意到露台這邊,陳媽悄悄帶她來了後院——家裡傭人專用的小廚房,給她做了碗老北京炸醬麵。
-
這邊,聞小樓跑到西院兒撲了個空。
謝陸言的大姐謝淑白正好也在。謝淑白是阿言大伯家的孩子,他大伯家一男一女,都行大,院兒裡這群孩子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大姐,隻要大姐一來院兒裡這群混小子就都老實了。
“大姐,您怎麼來了啊!”聞小樓摸摸腦袋,歪頭,“我找謝四,他在不?”
“剛讓我給轟出去。”謝淑白靠在玻璃窗邊的軟塌上,傭人正在給她做美甲。她是要麼幾天不來,來了就得把這群臭小子收拾一頓,“也不瞧瞧都幾點了,還睡大覺呢,十四五歲的大小夥子,再過幾年就成年了,真是buddy都沒他懶。”buddy是謝淑白養的一隻京巴。
謝陸言七歲那年出了場意外,之後就患上了厭食症這種磨人的病,從此便成了謝家二老心尖上一塊永遠也過不去的坎兒。也因著他這病,全家上下捧著哄著,那身子比玻璃珠子還矜貴,彆說睡到早上十點,就是晚上十點也沒人敢去打擾。
謝老爺子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緣由從南方請來了位老中醫,據說醫術很神,其實也是想借著機會給他寶貝孫子也瞧瞧的,可東院兒那邊是三番五次來電話催,謝陸言悶頭裝死睡大覺,怎麼請也請不動。
正好謝淑白進門,二話不說就從床上給他提溜起來了。她從家裡帶來的官燕,專門孝敬奶奶和三嬸的——三嬸也就是謝陸言的媽,說著就把燕窩塞他手裡,讓他送到東院兒給陳媽。
“讓陳媽燉上!”
謝陸言睡醒炸毛兒,睡衣也皺巴,他皮膚白,人又瘦,皺著眉頭,一整個懨懨的,這會兒不高興地掃了他大姐一眼,冷笑,“敢使喚我?”
謝淑白知道他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改成央著他,“快去,誰讓小四對我最好。”
謝陸言輕哼,這才換了睡衣,隨意披著件外套懶洋洋地出門了。
-
這會兒聞小樓一臉懵逼,“那他去哪了啊?謝爺爺從鄉下請了位老神醫,那老神醫還帶了個小神醫,我們還想著讓小神醫給他瞧瞧身子呢。”
謝淑白一聽,也有點來了興趣,“是麼?那我也去瞧瞧得了。”大的瞧不上小的總能瞧上吧?說著她便上樓換了身衣服,“對了,我已經打發阿言過去了,估計這會兒在陳媽那,你去廚房截他吧!”
謝陸言走在青石路上,一整個意懶神倦,那會兒正值初春,陽光淺燙,走哪兒哪兒曬,他還特彆討厭光,秀氣的眉頭擰了一路,手裡不在意地晃悠著兩提燕窩,十多分鐘才走到東院兒的後廚。
陳媽不在,他本是想把東西放下就走的,可當他推開木門的一瞬間,不知怎的,呼吸一滯,步子突然就頓住了。
島台下的小馬紮上,坐著個穿棉布裙的小姑娘,一身淡青色,紮著把烏黑的馬尾辮,安靜趴在水曲柳木的小方桌上,雙手捧著個水墨飄花的大瓷碗,規矩拘於一角,此刻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碗裡的炸醬麵。
她的嘴唇像是塗了一層油脂,在陽光下顯得紅豔豔的,又像是抹沒揉開的丹彩,炸醬的香味兒彌漫,她吃得額頭冒著細汗,兩頰微微暈出淡淡紅暈,一臉的快樂又滿足。軟乎乎的麵條根根裹滿炸醬,“刺溜”一口就吞入了口,不小心在唇角留下一點點醬汁,乾淨秀氣的小手拿過紙巾輕輕擦去。
謝陸言就那麼站在門口,修長精瘦的右臂支在門框上,他左手提著燕窩,清瘦貴氣的襯衫外披著一件寬鬆的外衣,他微眯著,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孩兒,足足有一分鐘。
應寧察覺到門口的不對勁兒,抬起頭來。
兩個人憑空對視的一霎間,謝陸言的肚子餓了。
這是他七年來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