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小樓打那後就開始瘋狂鍛煉起來,愛吃的炸魚薯條也不吃了,整天抱著個籃球在球場晃,就連之前最討厭的擊劍課也門門不落,這一下給聞家二老嚇得不輕,還以為寶貝孫子中邪了,反倒人爸媽挺欣慰。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會兒是怎麼了,閉上眼就會浮現那張清秀的小臉兒,藕節似的小手,輕輕搭在他剛剛打過籃球、大汗淋漓的手腕上,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荷爾蒙躁動的時期,深夜裡的心臟,總是和他最隱秘的筋脈一起跳動。
聞小樓回過神兒來,覺得嗓子有點乾,他摸了根煙放在嘴裡,也沒點,就那麼叼著,站在風中,雙手揣兜看著她。
“這幾年,我跟阿言關係雖然處的不好,但說實在的,畢竟這麼多年兄弟了,我還真放不下他,甭看他人前風光,可咱哥們知道,他那風光背後到底是什麼。”
他拿掉煙,歎口氣說,“你剛在病房也瞧見了不是?你說說,那些年他好不容易才養起來的身子,又被自個兒糟踐成啥樣了。”
應寧低著頭,慢悠悠地往前邁著步子,想到剛剛在病房裡見到謝陸言的那一麵,心裡就泛起了酸澀。
“聽說你那個事兒,是他要起訴?”
“要說他也不是針對我,他想弄的是他大哥,隻不過那公司是我和他大哥一起開的。”相當於他們站在一條船上,船沉了,倆人都得完蛋,“當年謝爺爺一走,他家裡就沒消停過……哎,其實我倒沒事兒,大不了進去踩兩年縫紉機唄,權當鍛煉身體了,就是苦了謝奶奶……”
提到謝奶奶,兩個人的臉上不禁都流露出了擔憂,“自打謝爺爺走後,奶奶就徹底搬去了南池子,老爺子那位置誰愛坐誰坐,誰有本事兒誰坐,她一概不管,關起大門,誰也不見。”
當然應寧知道這肯定是謝奶奶的氣話,奶奶平時是最疼他們幾個小輩兒的。她想了想說,“周末我去看看奶奶吧。”
回來這麼久了也該去看看的。
“應該的。”
-
下班的時候應寧從醫院附近買了點禮品,想著周末看望奶奶的時候正好帶上。
她買的有點多,左手兩提,右手兩提,除了給謝奶奶的,還有給周嬸和王伯伯的,這是一對幫謝奶奶看院子的老夫妻。奶奶先前不住在院子裡,隻偶爾和爺爺拌嘴時過去躲一陣子清閒,那院子平時裡便都是周嬸和王伯伯在打理。
院子裡種滿瓜果蔬菜,等到時節一熟,便派人送去西郊給爺爺奶奶。後來謝爺爺過世,奶奶就徹底從西郊彆墅搬去了南池子的四合院,和阿嬸阿伯住在一起,日常起居也是這對夫婦在照料。
應寧以前和謝陸言經常到那院子裡去玩,阿嬸和阿伯對她都非常好。
-
走出醫院的時候,應寧正好碰到來上夜班的陳浩,陳浩看她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執意要送她一程,“沒事兒,反正也順路。”他正準備出去吃個飯。
應寧要去坐地鐵,前麵就是東單地鐵站,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其實不遠,而且東西也不沉,但她不想拂了人家好意,於是笑著遞給陳浩兩個手提袋,“那就謝謝啦。”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走著,應寧突然停下腳步,往馬路對麵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看去,陳浩問她怎麼了,應寧愣了幾秒鐘,才緩慢搖了下頭,說了個沒什麼。
就是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那車裡好像有道目光一直在盯著她,陳浩也回頭看了眼,正好看到那輛黑色林肯啟動車子彙入車流。
他感慨一句,“北京的有錢人實在太多了。”
-
應寧回家煮了碗麵,吃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想起件事兒,跑到玄關摘下今天穿的外套,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銀色的袖扣。
那是她今天偶然從病房裡撿的,一看就知道是謝陸言落下的。他的衣服向來都是私人定製,就連紐扣也與眾不同,上麵刻著他名字的小小縮寫,一個“y”,獨特而精致。
應寧把那枚紐扣收進了床頭櫃的抽屜裡,一抬頭,就看到了擺在上麵的那副畫。
回想起他今日如同陌生人般從她身邊漠然走過,甚至連一個餘光都未曾給她,她的眼眶突然就濕了。
-
要說北京如今最貴的四合院,一定得來南池子看一看,南池子胡同裡沒有大雜院兒,全是價值數十億的豪宅,如今是全北京最頂級的豪宅聚集區,當然了,老百姓們都知道,能住在這裡的人家那是絕對非富即貴的。
怎麼說呢?主要看兩點,一看麵積,這裡的四合院都很大,三進五進的格局,帶假山花園,寸土寸金嘛;二看位置,這地界兒可就在故宮邊上,離天安'門城樓子也就不過幾百米,可以說是真正的龍眼珠子、皇城腳下。
周末一早,應寧就打車來到南池子看望謝奶奶。周嬸早早在門口等候,平日裡這邊的院門幾乎都是緊閉的,偶爾有遊客路過好奇往裡麵瞄兩眼,看到的也不過是正對大門雕欄畫棟的影璧,窺不見裡麵的風景。
正值開春時節,周嬸身著素淨的棉麻褂子,站在剛剛發芽的石榴樹下,眼神不時地望向胡同口。石榴樹的枝椏上掛著一隻古韻盎然的鳥籠子,籠中的鳥兒歡快地叫著。周嬸手裡拿著一小罐鳥食,偶爾抬頭逗弄兩下,打發時間。
應寧約好十點到,到底低估了北京的交通,晚點了二十分鐘,快十點半才匆匆趕來,剛見麵就忙給阿嬸作揖賠不是,小臉兒全是汗,給周嬸看得又好笑又心疼。
“快進來妞妞,老太太心心念念,可算把你給盼回來了!”周嬸樂嗬嗬地領著她進了院門,穿過兩扇月亮門,到達最裡麵的一進院落,古色古香的庭院,左角栽著顆茂盛的棗樹,右邊是一汪珠圍翠繞的魚池,旁邊還擺著隻碩大的瓷魚缸,北廂房的花窗依舊擦的明亮如新,那花窗上的圖案栩栩如生,梨花桃花,圓的棱的,和頤和園長廊上的一模一樣。這院子裡一切都和她記憶裡毫無變化。
奶奶笑容滿麵地從屋內款步而出,她手中拄著拐杖,穿著一襲寶藍色絲綢旗袍,從容又優雅。應寧立刻迎了上去,多年沒見,奶奶的秀發早已變成一頭銀絲,應寧忍不住鼻子一酸,糯糯喊了聲奶奶。
老人家撫摸著她的手,溫柔的腕子上掛著隻碩大的祖母綠玉鐲,她眼中閃爍著淚花,激動的嗓音細細顫抖,“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哎,彆愣著了,快進屋去,妞妞,扶著老太太。”周嬸笑著說完,便轉身向廚房走去,邊走邊嘟囔著,“我去瞧瞧你叔把菜做好了沒。”
王伯知道她要來,從昨天就開始準備食材,特彆是妞妞小時候最愛吃的烏魚蛋湯和螃蟹,每一顆烏魚蛋都是經過色形味以及產地等一一對比嚴格挑選出來的,螃蟹則連夜從香港空運來的黃油蟹,王伯可是國家頂級廚師,做過國宴的,也獲得國際禦廚協會頒發的最高榮譽勳章,手藝自是沒得說,他最拿手的就是應寧最愛吃的那道清遠雞蒸黃油蟹,今天怕她吃不夠,還特地給她加了道錦雞蟹肉羹,用鮮雞肉與蟹肉一同細細剁碎,加入高湯慢燉,最後勾芡成羹,雞肉的鮮美與蟹肉的細膩在羹中交織,口感滑嫩,美味極了,小時候隻要飯桌上有這道菜,妞妞準能吃全吃光。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廚房裡就飄來一陣陣香味兒。
應寧把奶奶扶進屋裡,還像小時候一樣,習慣性地先去給奶奶倒茶,屋裡的擺設還是老樣子,她輕車熟路找到茶櫃,剛打開櫃門,這時周嬸走了進來。
“妞妞,這兩年有沒有什麼忌口的?”
應寧回頭一笑,“沒,阿嬸,還是老樣子,我從不挑食。”
“對了。”她又問,“奶奶這些年都愛喝什麼茶?還是六安瓜片呢?”
老太太坐在八仙桌旁看著她笑,應寧泡好茶走過來,雙手奉給老太太,“奶奶,您喝。”
“彆忙,坐這兒,陪奶奶說會兒話。”
“哎,好。”應寧笑著坐下。
周嬸聞聲退出房間,順手把門關上了。
院子裡,王伯過來說飯快好了,問什麼時候開飯。
周嬸指了指屋裡,“諾,正說著話呢,再說嘍,人還都沒齊呢,再等等。”
“還有誰來?”
“四少爺呀!”
王伯哎呦一聲,“那你不早說,阿言不樂意吃飯,隻愛喝我做的菊花豆腐湯,那湯底是要用鮮魚頭吊的!豆腐也需提前三小時點出來,再加入吊好的高湯上蒸爐蒸,現在做也來不及了!”
“哎呦,是老太太不讓說的。”周嬸跟了老太太這麼多年,這老太太的心思,她是最清楚的,“老太太這是想晾晾四少爺呢,也省得讓其他幾個小的說閒話,埋怨老太太偏心,總給四少爺搞特殊。”說罷她長歎口氣,哎了一聲,“可憐這小老太太了,家裡這幾個小的都不讓人省心呐!”
應寧和奶奶在屋裡聊了半個多小時的話,當正準備吃飯時候,謝陸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