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盒中放著一個從中間裂成兩半的大阿福,大阿福是個女娃娃,梳著雙髻,背麵用紅彤彤的朱砂寫著杳杳的名字,像預示詛咒著什麼一樣。
周圍的賓客們好奇地望過來,沈昔月下意識蓋上禮盒,隨口說隻是尋常禮物,麵色蒼白的讓人把禮盒端了下去。
夢裡的蘇景毓沒看到禮盒中的禮物,對發生的事懵懂不知,還以為沈昔月不喜歡他,因而不喜歡他送的禮物,所以態度才這般冷淡,一怒之下,氣得提前離開了百日宴。
事後,沈昔月沒有聲張,幫他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但是怕他心中真的對杳杳不滿,會做出更極端的事,所以沒有再主動讓他和杳杳親近。
從那以後,他每次和杳杳待在一處,都會有嬤嬤在旁邊小心翼翼的看著,久而久之,他不願熱臉去貼冷屁股,每次看到杳杳都扭頭就走,跟沈昔月的關係也越來越冷淡。
沈昔月總是看著他的背影無奈歎氣。
……
蘇景毓陡然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名女子坐在桌邊,手裡拿著繡繃,正在低頭繡花,背影纖瘦,燭火的光暈落在她身上,顯得那樣柔和,跟他無數次夢到的母親一樣。
“娘……”他差點就叫出那句在心底喚了無數次的稱呼,卻在沈昔月轉過頭時陡然清醒,眼中的光一瞬間褪去。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假裝剛睡醒,過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坐起來。
沈昔月對他笑了笑,“我讓丫鬟在爐子上溫了紅豆湯,現在就讓人盛給你。”
“不用。”蘇景毓低垂著頭,聲音冷硬,從炕邊溜下去,“我回去了。”
不等沈昔月回答,他就推門跑了出去,衝進寒風裡。
“……這孩子怎麼睡得眼睛紅彤彤的。”沈昔月想了想,吩咐田嬤嬤給蘇景毓煮些降火的金銀花茶送去,怕他是睡暖炕上火了。
吩咐完,她拿起簸萁裡做到一半的小衣裳,滿意的笑了笑,一邊往上麵繡花,一邊想著,等有時間了也給蘇景毓做套衣裳。
現在蘇明遷不在了,她身為繼母,理應照顧好這個孩子。
她與蘇明遷雖然隻是媒妁之言,成婚才半年蘇明遷就遇上船難失蹤了,婚後相處時間不多,兩人之間沒有太多感情,但她既然嫁給了蘇明遷,就一定會承擔好自己的責任。
不管蘇明遷是死是活,她一定會努力撐起三房。
沈昔月垂眸淺淺笑了笑,她知道蘇景毓不喜歡她,但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隻要她真心對待蘇景毓,蘇景毓總能明白的,她不求蘇景毓把她當娘,隻求一家人能和和樂樂的,杳杳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她就知足了。
蘇景毓一口氣跑出院落,才想起自己如今搬回了錦瀾苑,隻好轉身回到自己以前住的屋子裡。
他看著久違的房間,一時覺得有些陌生。
當初父親準備迎娶沈昔月進門,整個錦瀾苑都熱鬨不已,每個人忙忙碌碌的籌備婚宴,老太太說會攪擾到他,便讓他搬去姨母那裡住,等父親和沈昔月新婚過後再接他回來。
在離開錦瀾苑的那日,他隻覺得自己像被拋棄了一樣,整顆心都冷冰冰的,他聽到乳娘偷偷說,有了後娘便會有後爹,他爹這是不要他的。
因此,從沈昔月進門的那日起,他就對她抱有敵意,不曾叫過她一聲母親。
後來,沈昔月懷有身孕的消息傳出來,老太太就讓他繼續住在二房,說他年紀太小,到處亂跑會衝撞到沈昔月。
沈昔月生產那日,姨母唉聲歎氣,說他命苦,說沈昔月若是生了兒子,一定會跟他爭家產,父親以後不會再疼他了。
他不知道家產是什麼,隻知道母親沒了,如今父親也要分出去一半。
所以他也不喜歡蘇杳杳。
蘇景毓氣鼓鼓的在床邊坐下,莫名想起了剛才那個夢。
他年紀小,姨母的確告訴過他,她會幫他準備杳杳周歲宴的禮物,就如夢中那般會把禮物在明日派人送過來。
蘇景毓心中不由打起鼓來,夢境雖然當不得真,但這個夢提醒了他。
他自然相信姨母,隻是不知道底下的人會不會辦事不利落,像夢裡那樣出了差錯……
蘇景毓想了想,決定明天檢查清楚再把禮物送出去。
他一夜無夢,沈昔月卻睡得並不安穩,她也做了一個夢,夢境同樣是明日的百日宴。
百日宴上,賓客儘歡,待筵席將儘之際,卻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一個容貌嬌媚的女人闖了進來,懷裡抱著一個比杳杳稍微大一點的男孩,手裡牽著一個少年,噗通一聲就給沈昔月跪了下來,當著眾人的麵,對著沈昔月就喊姐姐。
夢中的沈昔月措手不及的愣在當場,隻聽那女子一直哭哭啼啼說個不停,她耳畔嗡嗡作響,有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那女子說她姓錢,叫錢玉嬌,是蘇明遷養在外麵的外室,長子已經十二歲,她懷中的幼子比杳杳大一歲,都是蘇明遷的親生子。
沈昔月深受刺激之下,竟然暈了過去,等她再醒來,老太太已經做主把錢氏留在府內,給了個妾室的身份,三房莫名其妙多了兩個庶子。
沈昔月從夢中驚醒過來,心臟砰砰亂跳著,不自覺出了一身冷汗。
她借著月光看了眼睡在身側的杳杳,一顆心才算稍微安定下來。
平時杳杳都是一個人睡在小床上,今夜她見杳杳在暖炕上睡得香甜,便沒有挪動杳杳,讓杳杳睡在了她身側,沒想到就做了這樣一個夢。
那夢境太過真實,就好像明日真的會發生一樣,沈昔月不由在心裡捏了一把汗。
她莫名生出一個怪異的想法,如果夢境裡的一切是真的怎麼辦?
沈昔月眉心擰緊,她與蘇明遷雖然感情不深,卻也堅決不要一個會養外室的相公。
不過就她和蘇明遷相處的時日來看,蘇明遷確實是個正人君子,不像那樣無品無德的人,他行事作風磊落端正,為人既不好色也不會輕浮,隻一心讀書考科舉,應該不會養外室。
也許夢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沈昔月躺回暖炕上,安慰自己夢境當不得真,卻怎麼都無法入睡,心裡疑惑重重。
她不相信蘇明遷會是那樣的人,但一切如果真的發生了怎麼辦?
夢境中發生的一切都那麼真實,仿佛帶著某種預示一樣。
她翻了個身,望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思考良久,決定做兩手準備,如果夢裡的一切沒有發生更好,如果夢裡那個錢氏真的帶著兩個孩子來了,她必須想辦法把他們擋在外麵,絕不能讓他們打擾了杳杳的百日宴,而她也需要時間思考接下來該怎麼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