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窺探著他的神色,又道:“白醫女也去了,給老太太按摩了大半個時辰,老太太很歡喜。”
白蘇。沈浮眼前閃過那張臉,白蘇。
也許是心裡有事,接下來處理公事,總不像之前那麼快,夜半時看完最後一摞卷宗,沈浮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今天開的藥,她吃了有沒有好點。
最近她很是冷淡,還幾次擅自出門,所謂的薑雲滄托黃紀彥捎東西給她,其實他並不怎麼相信,可他沒有追查。
他猜她是為了那句墮了吧在賭氣,他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這兩年裡,她從不曾跟他賭過氣。
手邊還有公事,卻看不進去,眼前不斷閃過薑知意的臉,沈浮放下了筆。“備轎,回府。”
轎子抬出丞相官署,沈浮推窗,看見夜幕漆黑如不見底的深淵,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子,到處都籠罩在黑暗死寂中,唯有丞相衛隊整齊的腳步聲,將暗夜撕出一條口子。
沈浮本能地察覺到了危機。
“再點幾盞燈,”沈浮吩咐道,“衛隊警戒。”
話音未落,嘣!一支箭淩空飛來,擦著他的臉重重釘進轎窗,跟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半空裡不斷頭地傳來嘶嘶響聲,利箭如同暴雨,呼嘯著從四麵八方落下,衛隊匆忙迎敵,不時有人被射中,慘叫聲響徹雲霄。
“保護相爺,保護相爺!”胡成嘶啞著聲音擋在轎門前,“有刺客,快來人呐!”
沈浮從窗戶縫隙往外看,夜色太暗,並不能看見刺客身在何處,但從箭簇飛來的方向判斷,刺客應該躲在街兩旁的屋脊上,此處是盛京的繁華街道,兩邊宅第無數,按理說這麼大的動靜早該驚醒居民,可此時,四周仍是一片死寂。
刺客動過手腳,此處沒有援手。
不遠處幾棵大樹,樹冠伸展著,遮蔽天空,沈浮發出第一條命令:“退到樹下。”
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
“胡成去官署召集衛隊。”
“王琚通知城防司。”
六神無主的衛隊終於有了主心骨,轎子很快抬到最大一棵樹下,樹冠遮擋住箭簇,胡成仗著熟悉地形,一道煙跑去官署求援,另一邊,衛隊副王琚揮刀格開幾支箭,催著馬往城防司衙門去了。
沈浮端坐轎中。刺殺丞相之事,雍朝並不曾有,但前朝有過,當時的丞相銳意改革,削弱權貴勢力,被權貴派人刺殺。
今日殺他,多半也跑不了這個原因。
箭雨終於停止,暗夜中,兩邊高牆上躍下無數黑衣人,與衛隊廝殺在一處,沈浮看見一名侍衛拔刀砍倒一個黑衣人,待要上前活捉,那黑衣人橫刀一抹,當場氣絕。
寧死不落敵手,是死士。
若不能留下活口撬開這些人的嘴,就沒法將幕後主使定罪。
沈浮一言不發看著,黑衣人很多,衛隊一個個被收割乾淨,領頭的黑衣人揮刀甩出一道血線,向他衝來。
衛隊長龐泗揮刀擋在轎前,無數黑衣人四麵八方圍上,龐泗很快受傷,渾身浴血如同血人,沈浮從轎杠中,抽出了暗藏的劍。
他很少用劍,他是文臣,但他並不是不能揮劍。
卻在這時,不遠處呐喊著,官署中的侍衛趕了過來,緊接著是城防司。
勝負之勢眨眼轉變,沈浮半開轎簾,看見黑衣人一個個死去,最後隻剩領頭那個,被龐泗和王琚死死壓製,正要自刎。
沈浮出轎,沉聲道:“住手。”
龐泗和王琚不得不停,沈浮看著黑衣人:“你受何人指使?說出來,饒你不死。”
他負手站在轎前,毫無遮擋,黑衣人猝然暴起,一刀向他劈下!
沈浮略略一閃,刀刃劈進左胸,鮮血噴湧,藏在背後的劍斷然揮出,慘叫聲中,黑衣人握刀的手被整個斬下。
長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沈浮道:“拿下。”
王琚一把擒住,封了穴道卸了下巴,讓黑衣人再無法自殺,龐泗扶住沈浮,他渾身浴血,聲音冷淡:“回官署。”
血染透朱衣,又染紅轎子,沈浮有些想回家,那裡安穩平靜,薑知意會照顧他,人在受了重傷時,比平常總會更加軟弱。可他不準備回,她還病著,他傷成這樣,沒必要讓她擔心。
官署裡緊張忙亂,吏員往宮中上報,仆從飛跑著去請太醫,胡成一瓶瓶往傷口上倒止血藥,倒下去,又被血衝開,沈浮冷眼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噴湧的血總算有點止住,胡成抖著手剪開朱衣,正要給沈浮換新衣時,朱正來了。
他匆匆忙忙走近,忐忑不安:“大人,下官剛剛得知,夫人已有將近兩個月身孕。”
沈浮抬眼,看見他手中捧著的脈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