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實在太冷了。
“我給你找個人少的房間,你跟我來吧。”小劉聽到漂亮女同誌叫他小哥,身子立馬輕了二兩,聲音真好聽。
路過那排挨打的人,小劉還主動跟她解釋:“……這些人都是外麵招搖撞騙、破壞法治、擾亂治安的壞分子,搶了好幾戶人家了,教育起來絕不能手軟。”
韓舒櫻看了眼那些人,她隻在演乞丐的群演身上見到過這麼破的衣服。
一路上,舉手電筒的小劉帶她走過一排平房,有些房間門上掛著牌子,有些沒掛,隻寫了序號,借著光線看到牌子上寫著遣送股、教管組、財務室、醫務室、值班室、治安室……
管理員小劉一路上話挺多的,據他說收容所現在有二百多人,快住滿了,帶她在平房繞了一圈,終於在一間邊角處掉綠皮的門前停下了。
“你就住這間吧,這間麵積小,人少些,其它房間都滿了,一會我給你拿床鋪蓋過來。”小劉說完,瞧了眼這位女同誌,光線暗都掩蓋不了她的美貌,不但漂亮,還香得很,走在路上那香氣一陣陣往他鼻子裡竄。
就是穿得單薄了點,但也不奇怪,收容所裡缺衣服少穿的人多了去了,不光城市,農村那邊窮的一家隻蓋一床被,兄弟倆穿一條褲子的大有人在。
現在的日子就是這麼艱苦。
但這位女同誌看起來太不一樣了,身上的襯衫裙子無一絲褶皺,纖塵不染,腳下還穿著一雙黑色小皮鞋,不像便宜貨,這一身瞧著怪好看的,無論長相還是氣質都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怎麼會來這裡?不過他也沒說什麼,敲了敲門吼道:“來人了,開門。”
很快門開了。
奇怪的氣味撲麵而來,不到二十平米的屋子,已經住四個人,南北通鋪,好在都是女性,有年輕些,也有年長的,她小心走進去,隻見四個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小劉在門外喊了一聲:“都老實點,彆欺負新人。”說完對韓舒櫻笑著說:“我在值班室,晚上是我的班兒,有什麼事你就喊我,叫我小劉就行。”
“謝謝。”
“不客氣,客氣啥,我一會給你送鋪蓋來。”小劉高興地走了。
韓舒櫻慢慢走進去,目光打量著周圍,昏暗的屋子,燈泡的光線也就比幾根蠟燭亮一點。
她一眼看到放在通鋪上的四個鋪蓋卷,臟得都看不出顏色了,可四個人不在乎的樣子,或坐或躺在上麵,晚上冷,有東西蓋就不錯了,這裡有的人連鋪蓋都沒有,直接躺水泥台上。
見到新人進來,四個人沒人打招呼。
韓舒櫻見她們不說話,她也隻能勉強笑了笑,實在笑不出來。
本以為招待所的環境已經很差了,沒想到還有更差的地方。
她找了處沒人的地方,在臟得發黑的草席上靠牆慢慢坐下,雙手抱住膝蓋,想到自己一日間從當紅小花,淪落到六十年前難民收容所裡,不但又冷又餓,驚嚇交加,還和陌生人關在一起。
一想到這些,心裡就有滿滿的委屈、失落與疑惑湧上來,眼圈一下子紅了。
屋子裡傳出窸窸窣窣低語的聲音,想到有人,韓舒櫻不得不打起精神,將眼淚又憋回去。
庫房的人很快將鋪蓋送過來,彆人都是薄薄一層,這套不但厚還很乾淨,小劉親自幫她將行李卷鋪好,韓舒櫻站在旁邊看著,待小劉走了,屋裡有個女人扭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語氣裡濃濃的懷疑:“……管教為什麼給恁鋪蓋卷?”
話裡夾雜著不知哪個地方的口音,韓舒櫻聽不懂問她:“你說什麼?”
對方又重複了一遍,這次韓舒櫻聽懂了,她望著她們的行李:“你們不也有嗎?”
“俺們是自己帶的。”這個年代在外流浪的人,走到哪裡都帶著行李卷,走哪兒睡哪兒,來到收容所將自己行李一放就行了,她們都有經驗了,沒有鋪蓋就光著身子躺,從來沒人管的。
但令女人震驚的在後頭。
站裡管理員小劉特意給新人送來吃的,食堂剛出鍋兩個黃澄澄的發麵饅頭,玉米麵摻白麵,香噴噴冒著熱氣,飯盒蓋上放著鹹菜,飯盒裡裝著蔥花湯。
“韓同誌,食堂隻剩這個了,我給你拿來了。”小劉搓著手,望著眼前眼圈微紅,楚楚動人的女同誌解釋道。
這些吃的可不是收容所這些盲流的夥食,這是人家食堂正式工的晚飯,江同誌跟食堂那邊打招呼說糧食他明天給補上,人家才肯把吃的讓出來。
屋子裡食物的香味饞的四個人直吞口水,有人盯著那兩個金燦燦的麵饅頭不解問小劉:“俺們晚飯隻有稀得見水的碎米粥,她為什麼有發麵窩窩?”
小劉清楚這裡的人什麼貨色,到了饑不擇食,她們什麼都敢搶,如果不交待幾句,他前腳走,這些人後腳就敢撲過來,他吼道:“憑什麼?”
“憑人家外麵有人給食堂交糧食,你們有人給交嗎?我告訴你們,敢搶她的,接下來三天的飯你們都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