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過半,天光已然大亮,房間裡,沈蘭棠半寐半醒,懶懶地伸出一隻手臂,任由她兩個丫鬟替她更衣。
此時已值農曆六月,所謂五黃六月,焦金流石,一大早這日頭就不讓人好過。
沈蘭棠穿著一身藕荷色綢緞抹胸搭配碧色對襟窄袖衫,下麵是一件淡青色繡蘭花紋百迭裙,正由著丫頭往她手臂上套一件同色係半臂。
靖朝並無明文規定,但女子正裝多以大袖衫為主,不過大袖實在太過悶熱,自兩日前沈蘭棠發現婆婆見她時將大袖換成了褙子後,就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大袖這繁重沉悶的東西,褙子半臂換著來。
寶珠將上衣穿到小姐身上後,半蹲下來替她整理懸自腰間的鑲綠寶石孔雀玉環綬,起身時她目光落在一處,忽地掩嘴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小姐……小姐愈見豐腴了!”
沈蘭棠無語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她成婚已三月有餘,謝瑾正值盛年體力旺盛,她亦心懷好奇有意迎合,兩人魚水交歡都頗覺趣味,這豐腴之說……
“彆胡鬨了。”一旁蘭心嗬了寶珠一聲,轉向沈蘭棠溫聲道:
“小姐,該出門了。”
“好,我們出發!”
——
所謂的出門,指的就是去隔壁婆婆的院子請安,也就是所謂的晨昏定省。不過大靖朝不興“管束女子”那一套,所謂的晨昏定省隻有上一半,且隻需要每日天亮後到婆婆那請個早安大家一起吃早飯,你隻要彆起得比太陽公公晚就行。
道路兩旁景色盎然,彆開趣味。一株玉梅掩著假山,泉水順著假山中間的溝壑緩緩而下,順著埋好的管道潤澤土地,或是受溪水淙淙的影響,沈蘭棠體內燥熱稍有緩解。
這條路沈蘭棠走了有三個月,很快就到了地方,未進門,就聽到裡麵堂中傳來幾聲笑語。
見有人進來,一個身著淡紫色繡百鳥花紋交領襦裙的女子緩緩扭過身:“蘭棠來了啊。”
沈蘭棠行了個早安禮:“母親安,嬸嬸安。”
坐在主人位上的一中年華服婦人笑嗬嗬地說:“蘭棠也早安,來來,進來吧,你嬸嬸今日帶了菜園新摘的蔬菜,一塊來嘗嘗。”
“好啊。”沈蘭棠大方上前。
這位主座上的女子就是沈蘭棠的婆婆,國公府大夫人,而最先說話的那位是國公府二爺的妻子,也就是沈蘭棠的嬸嬸,說到這,就不得不提一提沈蘭棠嫁過去的謝國公府了。
早些年沈蘭棠認命接受自己穿到了古代還穿到一個文官家庭時,她就做好了將來會嫁到一個官宦家族跟一大群人打交道的準備,為此,她還特意鍛煉自己的記憶能力,苦苦背誦紅樓夢的主要人物。結果謝國公府自祖父輩起就嚴格實行一夫一妻製,小妾填房一個都無,連帶著兄弟姐妹也少。
謝家曾祖是當年在馬背上跟靖高祖一起打下江山的元老功勳,立國後被封為定國公,為示恩寵亦是鞏固地位,靖高祖將女兒嫁給了曾祖的幼子,也就是如今謝家一脈的祖父。
祖父與公主一生育有二子一女,其中老大就是沈蘭棠的公公,現正一品都察院左都禦史,行監察、糾劾之責。
謝父隻有謝瑾一個兒子;二叔二嬸有二子二女,其中二女兒嫁在了外地;最下麵的姑姑嫁給了兆京曾祖的老友子孫,亦有一子二女。這麼一聽,似乎人也不少,但總結一下,沈蘭棠日常往來的隻有三位長輩和他們的家眷,還有五六個堂表兄妹,著實算不上多。
謝母喚了下人上早食,國公一脈都不驕奢淫逸,早點也隻是比尋常人家花樣稍多,兩盤饅頭包子,蒸餃花卷,加雞蛋餅子,餅子可以沾糖吃也可以蘸醬油吃,卷著蔬菜肉吃的也有。
此外還有白粥鹹菜,桌上果然有嬸嬸帶過來的新鮮蔬菜,是上好的玻璃菜,也就是菠菜。時流行“涼拌”,將菠菜焯水加熱後去水,再加上一勺麻油白醋細糖,若是在自己房裡,還能加蒜末辣椒油,忒滋味了!
既是飯桌,免不了要淺聊幾句。謝母吃了三分飽,開口道:
“剛宮裡賜了幾匹上好的雲錦,如今看著也快入秋了,該準備幾套秋天的衣服了。蘭棠,你也拿幾匹,給自己還有瑾兒做幾身衣服。”
古時的大戶人家的“親自下廚”,“親手做衣服”就是有人在那做著,自己在旁盯著,時不時發表一下建設性意見,自己的“心思”融入了最終作品,就相當於自己親手做的。
這等小事,沈蘭棠沒必要惹婆婆不快,當即點頭應下。
沈蘭棠的二嬸謝周氏道:“阿瑾也到日子要回來了吧,你們新婚夫妻本該日日見麵互相體貼,他卻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委屈你了。”
沈蘭棠的夫君謝瑾是外城兵馬司指揮使,統率二千兵馬,主要負責兆京外圍治安管理,平日裡就在城外訓練士兵,巡邏各處機關,偶爾內城人手不足也會被調到城裡。
他日常吃住在軍營,從前一月也不定回一次家,婚後因謝父謝母堅持加皇帝憐惜,得以每半月回一次家,一次住兩日。
沈蘭棠脖頸低垂,溫順地說:“不怪夫君,夫君也是有職在身,他身為軍人又是曾祖子嗣,正該以身作則,揚我大靖軍士威嚴。”
謝母欣慰道:“你能這麼想最好,當武將妻子是苦了些,但世間注定要有武人保家衛國,權當是為了子孫積福了。”
三人又不鹹不淡地交流了幾句,沈蘭棠吃了七八分飽,她知曉這對妯娌還有私密話說,飯後陪婆婆嬸嬸說了會話,就告辭道:
“母親,我今日有事出門,中午不回來了,晚間有時間再來向您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