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更加深刻,叫人無力、絕望。
華燈初上,這座城市才真正揭開繁華喧囂的一幕。
路邊車流不息,流光幻影像時空裡穿梭的光帶,看久了,視覺疲乏,讓人不知身在何處。遠處黑沉沉的屋宇仍籠在夜色裡,寂靜無聲。
“他來了,我走了。”陸宴沉拍了一下她肩膀,下了台階。
鐘黎回神,抬眸望去,不遠處的路口停了一輛轎車。
有道頎長的人影站在雪地裡,好似和夜色融為一體,不知道站了多久。
鐘黎好一會兒才走過去,語聲乾澀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容淩說:“沒多久。”
鐘黎笑一笑,竟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了。
時隔三個月多月,早過了之前那陣歇斯底裡的陣痛,而今隻剩平靜的漠然。
“陪我走一走吧。”後來他說。
“好。”
夜間的胡同很安靜,月光灑在水泥地上,好似蒙著一層朦朧的霧氣。兩道影子投射在昏暗的地麵上,緩緩移動,相依相偎,竟也像一對璧人。
鐘黎說不清心裡什麼感想,就這樣陪他走了好長一段路。
“回去吧,前麵是死路。”她終是駐足。
容淩回頭望著她,就這樣靜靜望著她,眼中的情緒複雜到讓她屏息。
她知道自己應該拂袖而去,應該冷著臉,但是事實上,她總是對他冷不下心腸。
鐘黎到底還是笑了笑,溫柔地說:“你彆這樣,說好了好聚好散的,以後還是朋友……”
他冷冷地打斷她:“我不和前女友做朋友。”
鐘黎靜默,望著他隱在黑暗裡的麵孔,不知道該說什麼。
容淩麵色平靜,但額頭隱現的青筋還是顯出了幾分不同尋常。儘管他極力克製,極力維持體麵,一開口,難免也有幾分嘶啞:“決定了?”
鐘黎下意識攥緊掌心,過一會兒,又釋然般鬆開:“我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恭喜。”
“謝謝。”
“什麼時候走?”
他這樣刨根究底,既讓她無可奈何,又心中沉痛:“你彆問了。”
容淩扯了下嘴角,輕輕一笑:“都決定要走了,還怕告訴我時間嗎?”
鐘黎真的難過他這樣,他這樣驕傲的人。
可有些事總要有一個了斷,她聽到自己清晰的聲音:“後天上午。”
容淩不問了。
半晌,他才像是想起什麼,從衣兜裡取出一張紙條遞她手裡。鐘黎低頭看一眼,上麵寫了串電話。
“有事兒可以打這個電話。”
“誰的電話?”
“老陸。”
“……為什麼要找他?”
“他人好。”他頓了下,又說,“彆找老徐,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哪有你這樣的,人家也沒惹你。”鐘黎想故作俏皮地笑一下,喉嚨裡卻泛起一股酸澀,好似被堵住。
有風吹起,揚起腳下蜷曲的落葉,擦過手背有種紮人凜然的粗糙感。
兩個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地在路邊站了很久,像是等待電影落幕時的最後那刻,黑暗裡寂靜無聲,隻等燈光亮起,一盞盞刺目的燈點亮,曲終人散,最終退場。
鐘黎又陪著他站了好長一段時間,真的覺得無話可說了,轉身要走。
身後驀的傳來一股大力,攥住了她的腕子,那樣大的力道,從他泛著涼意的指尖穿過她的皮膚,順著筋絡直直傳遞到心房。
鐘黎打了個寒噤,忽然就想要流眼淚。
她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帶著哭腔說:“注意身體,不要總是出差,也不要老是工作到很晚,記得按時吃飯,胃病可大可小……”
“你彆說了,聽著像是交代後事。”他笑了笑,手裡的力道又鬆了。
鐘黎抹一下眼睛,笑道:“彆這麼咒自己。”
容淩望著遠處連綿的屋宇,又是好一陣沉默,才道:“五道營的那處宅子,我讓謝平劃到你名下了,你有時間去簽個字,或讓人寄給你。”
鐘黎聽了,沉默了良久才訥訥道:“不用這樣……我不會去你婚禮上鬨事的。”
容淩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勉力笑道:“瞧你說的。”
鐘黎都要轉身了,他忽然又開口叫住她,聲音急促而短暫,有種恍然夢醒的驚惶與執著:“鐘黎!如果,如果我說我不會跟她一起生活……”
你願意留下來嗎?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鐘黎對他笑了笑,攥著自己的包轉身。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瘦弱的肩膀撞到他,有無數次機會,他可以伸手。
可後來還是沒有,隻是平靜地望著她離去。
任由一顆心四分五裂,沉入再也不得見光的黑暗裡。
他們在路口就分彆了,她沒有要他送,而是上了一輛早就打好的車。
他也上了自己的車。
深夜,車子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遊蕩,像幽魂,不知何時車窗外的景物在急速地往後撤退,等他反應過來時,視野裡的橋頭已經近在咫尺。
情急中,他猛地踩住刹車。
氣囊將他頂起,耳邊是不斷的警報聲。
世界卻在這一刻安靜下來,他的胸腔裡被什麼填滿,不能呼吸。
想要笑一下,嘴裡卻莫名嘗到鹹澀的味道。
翌日醒來,他人在醫院,鼻息間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午後的陽光太刺眼,他伸手擋了一下,皺了下眉。
陸宴沉站在窗邊給他削蘋果,見他醒了,走過來俯身遞給他。
遞蘋果時不忘認真打量他會兒,感慨道:“自殺啊?天涯何處無芳草,犯不著吧?”
“神經病!”容淩沒好氣,閉上眼睛,“意外。”
“不是自殺就好。”陸宴沉抻了椅子在旁邊坐了,見他不吃蘋果,自己咬了口,低著頭平靜地說,“想開點兒,有些事兒,也就這樣,也隻能這樣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容淩麵無表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