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一排土坯房,什麼叫土胚房?就是用土蓋的房子,外形看起來灰黃暗淡,塵土撲麵,不用多言語,與縣城相比,這裡的生活顯然艱苦多了。
不知誰傳了信,他們幾個剛走到門口,其中一處院子匆匆走出來一男一女,後麵還跟著一個梳著三股辮的女孩,女孩眼睛骨碌一轉,好奇地打量門口的人。
男的四十多歲瘦長臉,穿著灰色褂子,見到韓舒櫻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剛要開口。
短頭發圓臉的女人搶先一步:“你還知道回來,偷了家裡的錢,幾天不回家,在外麵鬼……”
“閉嘴!”那個男人緊張了下,他看到了韓舒櫻身後有個穿公安製服的年輕人。
“你們誰是韓舒櫻家屬?”戴著帽子的年輕公安開口。
他立即貓腰迎上來,“我是,我是。”
“人我給你送回來了。”
男人立即陪笑伸手:“謝謝公安同誌,人民的好同誌,太感謝了。”
江見許低頭打量了這夫妻二人片刻,才與他握了下手道:“不客氣,我去省城學習,順路。”
“同誌,進家裡喝口水吧?”男人趕緊把路讓出來。
江見許看了眼站在那兒四處張望的韓舒櫻,可一點也沒有請他進去喝水的意思,不但這樣,估計這一路上還想怎麼趕他走,彆以為他不知道。
沒良心的姑娘,一路上車費吃用都白花了,一口水都換不來。
他麵上不動聲色地道:“不了,我還有事,水就不喝了。”
然後他伸手禮貌將男人請到一邊說話,男人一愣,猶豫著跟過去。
“叔,你怎麼稱呼?”
“公安同誌,我叫韓興昌,興旺的興,昌隆的昌。”
“有個問題了解一下。”
男人立即點頭哈腰:“誒誒,公安同誌你說。”
“你女兒什麼原因跑去鹿城?介紹上寫尋親,並沒有找到。”
“這個……”男人愣了下,遲疑了好一會,看了年輕公安一眼,年輕人眼神犀利得很。
“其實,鹿城那邊沒有親戚。”
“哦?”
男人似有難言之隱,最後咬牙道:“我跟公安同誌說實話,這孩子心氣兒高,沒考上大學落榜了,加上偷聽到我和她媽要給她議親的事,男方條件確實好,但就是……是個二婚的,還有個孩子,但人家是縣裡的廠委小領導,一百五十元彩禮,三轉一響準備齊全,公安同誌,你看,我們家就是普通農村人家,能攀上城裡這門親事挺不容易,這事兒還沒定下來,就被她聽到了,她不同意就離家出走了,你看……”
這個年代所謂三轉就是手表、自行車、縫紉機,一響是收音機,在農村可是稀罕物,有一件都了不得。
雖然與她說的有些地方不符,但大部分對上了,江見許沉默片刻,頜首。
“那鹿城呢?為什麼要去鹿城,省城不是更近嗎?”
“這個,公安同誌,這孩子她沒出過遠門,早年打仗逃難的時候,我在鹿城那邊待過一段時間,她小時總聽我講以前的事,這才跑去鹿城了……”
江見許看著他:“是嗎?你早年在鹿城呆過?”
“是,是的……呆了幾年,我是五零年回到祖籍,我老家就是錦陽縣玉板溝的,祖上八輩貧農,沒富過一輩兒!”
好家夥!沒富過一輩兒?挺光榮!
江見許審視地看了一眼,然後笑了笑,身上一瞬間嚴肅氣氛一掃而空。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公安同誌,你真不進來喝口水啊,這麼大老遠的路……”
“好意心領了,我著急去省城,這次就不進去了,不過我要跟你說一下,報紙廣播一直有報道,男女平等,女人能頂半邊天,婚姻本是結兩姓之好,可不許買賣強迫啊,包辦婚姻的舊時代已經過去 ,現在是新時代,做父母的也要有新的思想覺悟……以後不許再發生這樣的事。”
“是是,公安同誌說的是,這些我們懂,男女平等,女人能頂半邊天,我們有這個新思想覺悟,這不是還在商量嗎,沒強迫她,下次肯定征求我閨女意見,她願意的才行。”
江見許“嗯”了一聲,轉身將手裡兩個包,其中一個褐色的行李包遞給蹲在那邊拉長了耳朵,也沒聽到什麼的韓舒櫻。
韓舒櫻立即起身接過來,見他真要走了,心中頓時有點不舍,忍不住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彆扭地叫了聲:“江公安,你要走了……”
聲音多少有點夾了。
“回到家裡,以後可彆再到處亂跑了,現在外麵亂著呢,我走了。”說完,江見許站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才轉身拎著自己的包原路返回。
韓舒櫻抿唇想了想,趕緊給他打個預防針,衝他背影道:“江公安,謝謝你,等以後有機會去鹿城,我會去看你的!”
江公安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回去吧。”
韓舒櫻望著他的身影,歎了一聲,完了完了,這下完了,目標人物走了呀,劇本觸發不了劇情了,眼前這個離她越來越遠的人,哪是江公安啊,那可是她回到現實的鑰匙!她人生的希望啊!
江公安走出去好一會兒,停下腳步回頭時候,還能看到那條土路儘頭,站在路邊望著他的一抹黃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