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芳嬤嬤去請人進來。
德妃行禮,關切道:“妾身聽聞虞妹妹生病,特來看望,準備了些禮物給她。”
她示意身後拿著托盤的宮女上前,打開上麵的碗盅,道:“這是東膠燕窩羹,足足燉了兩個時辰,趁熱拿過來的,想來妹妹用得上。”
高龍啟神色沒什麼變化,隻說了句,“嗯。”
德妃一愣,依舊保持住端莊微笑。
張泰田打圓場,笑道:“德妃娘娘賢惠溫婉,費心啦。”
碧芳衝端著碗盅的宮女道:“跟我走,放裡頭那桌上吧。”又吩咐結香,“你去收好娘娘的禮物。”
宮女連忙跟著碧芳過去。
結香謝過德妃,帶宮人們將禮物歸置好。
德妃總算是解了尷尬。
高龍啟望向德妃,她沒表露行禮告退的意思,道:“你還有事?”
德妃本想以“妾身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挑起話題,但以高龍啟絲毫不顧及彆人下不來台的性格,她這般說,他很可能給回一句“那就彆說了”。
因此,不能給他拒絕的機會。
德妃點頭,微微笑道:“陛下,妾身剛從合歡苑過來,見宮人們忙著搬東西,說是奉陛下之命,將虞妹妹的行李搬來甘泉宮中。可見,虞妹妹確實深得陛下恩寵,有她在您身邊取悅照顧,妾身打心底高興。隻是……甘泉宮曆來為皇後居所,妹妹如今才是美人,住進去,難免會遭人非議。”
“非議?”高龍啟唇角勾一下,帶著慣有的陰鬱,“誰有非議,讓他滾來親自跟朕說。”
看來,宮中許久未割人舌頭,愛嚼舌根的人又開始不甘寂寞。今晨給貪官們喂下去的廢鐵還有剩餘,他不介意給多嘴多舌之人也喂一喂。
德妃見高龍啟神情,心猛跳一下。她也知曉他可怕,可是上回見他還是在過年時的宮宴,今天好不容易見到,她不能輕易退縮。
德妃想想,順著高龍啟的話道:“是啊,妾身也覺得,都是些胡說八道。隻是,我們不在意,虞妹妹初來乍到,未必不在意。她年歲淺又生得嬌弱,若是聽過後往心裡去,妾身擔心她會憂思傷身。陛下,妾身鬥膽進言,妾身的長春宮寬闊舒適,不如先讓虞妹妹暫住進來,妾身也好照顧她。長春宮離乾華宮不遠,您過去看望也方便。”
高龍啟:“不用,她在這裡更方便。”
德妃仍不死心,“可是,她在病中,萬一影響您聖體安康——”
“德妃,你今日話太多,管得也太多。”高龍啟聽得不耐煩,打斷她,“退下。”
德妃見高龍啟語氣冰冷,帶有慍怒,不敢再說。
她跪下行禮道:“是妾身多言,陛下息怒,妾身告退。”
待她走後,高龍啟抬手揉揉額心,問張泰田:“德妃……朕為何會封她為妃?”
張泰田給他捏肩,道:“陛下您貴人多忘事。您初納後宮時,妃嬪們紛紛爭寵,鬨得您煩心,因此懲治過不少妃嬪。德妃性格溫婉,善於管事,主動安撫勸解妃嬪們,給您省不少事,從而得封此位分。”
高龍啟經提醒,模模糊糊有點印象,但不多,道:“碧芳可以管。”
張泰田笑道:“碧芳再怎麼說也是個宮女,管管剛進宮的妃嬪還行,但總不能長期奴才管主子,那豈不是倒反天罡?況且,碧芳還得管宮女諸事,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這些年來,一直是德妃在打理後宮,並未有什麼大過錯。”
高龍啟不再說話,他對後宮沒興致。
要不是今日德妃自己找過來,他都想不起來這些陳年舊事。
他本就沒多少胃口,德妃這麼一打斷,越發吃不下,乾脆讓宮人撤去飯菜,站起身,穿過簾幕,去看虞楚黛。
虞楚黛仍舊昏迷未醒。
小壽子和結香在喂她喝肉糜粥,這種東西,比藥湯更難喂下去,更慢。
高龍啟看了一會兒,果然又嫌慢,道:“這麼喂,涼透了都喂不完。”
小壽子和結香聞聲抬頭,見是高龍啟發話,心道糟糕。
方才陛下喂藥的英勇行為猶在眼前,他可千萬彆來梅開二度。
小壽子連忙道:“陛下如此關切,美人真是三生有幸。不過陛下放心,奴才早想到粥會涼,拿了小爐子溫著。碗裡的一涼,我就從罐子重新盛,保證美人吃下每一口都溫熱。”
高龍啟一看,桌上是有個小炭爐,肉糜粥罐子在上麵加熱。
小太監做事體貼,不錯。
但是他覺得,這個事,明明可以更有效率。
高龍啟看向張泰田,“朕記得你那兒有種竹筒,專門用來喂飯。”
張泰田麵部抽抽幾下,回稟道:“的確有,可是那東西是用來給妄圖絕食的犯人灌飯,得從嘴捅進喉嚨裡,屬於刑具……不太合適吧?”
小壽子一聽,好熟悉的感覺……這玩意兒,不就是他老家養鴨場用來填鴨的工具嗎?
虞美人這般嬌弱,拿這個灌,豈止不太合適,根本是一點都不合適吧。
在場之人都替虞楚黛捏把汗,除了高龍啟。
他看著她,微微露出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