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這個她視若親母的女人對她……(2 / 2)

“意兒雖不是我親生的,卻勝似我的親骨肉,把珠兒接回來,意兒在府中的地位隻會尷尬,所以我才想在正式公布之前讓兩姐妹多多相處,哪知……”

劉氏擁著著親生女兒,用手帕掩著臉痛哭,可一夕之間從正牌千金變成假千金的陳鬆意才是如遭雷擊,仿佛被整個世界背叛。

老夫人跟程老爺的意思,都是要將她送回陳家,可是劉氏卻苦苦阻攔,拚命維護。

最終,陳鬆意被罰去跪祠堂,背上還挨了三棍家法。

昏暗的祠堂中,陳鬆意身上疼痛,神情茫然。

她看著麵前這些牌位,她不是程家的女兒,那生她的父母又在何處?

她在祠堂裡跪了一天一夜,粒米未進,加上身心受創,終於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已經是幾日之後,院中的丫鬟都被毒打了一頓,發賣了出去,而從前歸屬於她的院子現在也正式歸了程明珠。

陳鬆意病得厲害,待在陌生的院子裡,隻怔怔地看著窗外的天光,不知道自己之後會怎麼樣,這個時候,來照顧她的又是劉氏。

劉氏端著湯藥來,給她喂藥,擦著淚道:“你爹派了人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可他們覺得你在這裡會過得更好,不願你回去。”

聽到這話,陳鬆意不由得顫抖了一下——連親生父母都不要自己,那她該何去何從?

劉氏憐惜地望著她,依舊如往日一般溫柔,說著雖然接回了程明珠,但她依然是她的女兒。

“隻要你願意,就永遠是程家大小姐。”

劉氏的話語就如同洪水中的一段浮木,又像黑暗裡的一縷陽光,讓陳鬆意熄滅了離開的念頭。

之後兩年,她依然是程家大小姐,她沒有再想去找親生爹娘,而是端正了自己的位置,讓出了院子,讓出了未婚夫婿,讓出了一切。

隨著程卓之得貴人賞識,程家的地位水漲船高,程家女眷在京中露臉的時刻越來越多。

可陳鬆意卻沉寂下去,仿佛受了心情的影響,她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就越發少在人前出現。

直到那日府中有喜事,陳鬆意聽見了外麵熱鬨的聲音,久違的生出了想要出去走走的心思。

於是丫鬟扶著她,從久居的小院中走了出來,到湖邊去散心。

就是這一去,她就沒了命。

丫鬟不過才回去拿傘,走開一陣,就有人從後方將病得沒了力氣的她壓在湖邊,把她的頭死死地按在水裡,硬是將她溺死。

大喜之日,府中竟然死了一個她,真是無比晦氣。

程家對外隻說她是失足落水,便想不了了之。

可程卓之所攀附的大太監馬元清聽聞之後,卻提出了一件事。

他的侄子去歲死了,尚未婚配,馬元清不想他在地下孤單,於是想給他結一門陰親。

馬元清的名聲是何等的敗壞,京中隻要是稍有頭臉的人家都不會答應。

可程家卻賣女求榮,就這樣把她的屍骨配給了一個麵目可憎、做惡多端的宦官子侄,憑借這一步棋,程卓之還如願以償,在朝堂上更進一步。

大概是因為死得冤屈,陳鬆意沒有消散,而是看到了自己身後的一切。

結親的那日,程家將她的屍骨送走,劉氏站在門邊,獨自看了她的棺槨遠去,才回到院中。

她身邊的得力仆婦扶著她坐下,感慨似的道:“這一下便都好了。”

劉氏臉上沒有絲毫悲傷之色,隻是攥著手中的佛珠。

“當初懷珠兒時,知道她是個女孩,生下來定要壞了程家的運勢,我娘才找了高人指點,讓我設局將她們兩個人換了過來。這些年,每每想到珠兒在鄉下是受著那樣的教養長大,我這心都痛得不得了。”

“都過去了。”那婦人寬慰道,“如今小姐已經過了十八歲生辰,跟沒了的這個徹底換了命格,夫人再不用擔心。至於大小姐,您養了她十八年,給了她榮華富貴,讓她叫您一聲母親,那她為您、為程家做這些犧牲是應該的。不過接親這事,還是夫人的心思轉得快,去給馬大將軍的弟媳透了風,這樣一來,大小姐死後都還能為老爺的青雲路助力,真是她的造化呢。”

陳鬆意哪怕已經是魂體,此刻也聽得陣陣發冷。

原來當年換女是劉氏設的局,這個她視若親母的女人對她的利用如此徹底,連死後的屍骨都不放過。

劉氏“嗯”了一聲,正要說什麼,程明珠就進來了。

那仆婦見了她也沒有回避,而是行了一禮,喚了一聲“二小姐”,程明珠不滿地道:“什麼二小姐,這家裡隻有我一個小姐。”

她被接回來兩年,容貌氣質都有了很大變化,越發會偽裝無害。

可在私下裡,這股野蠻卻絲毫未減,她一坐下便對著劉氏抱怨:“那個廢物死便死了,可娘你為何非要我親自動手?臟了我的手,也就隻讓我得了一文錢……”

劉氏對她這樣也有些不滿:“她的氣運已經悉數轉到了你身上,當然榨不出更多的價值來,還想像從前一樣,她挨一頓家法,你出門就能撿三十兩銀子嗎?”

程明珠撇了撇嘴,劉氏又變得心平氣和起來,“隻有你親手溺死了她,你們的命格才能徹底交換,有了她的氣運,富貴榮華指日可待——珠兒,你的福氣還在後頭。”

“是這樣才好。”程明珠滿意了,然後想起自己的來意,又抱怨起來,“娘!那陳家的人又來纏我了。從前他們就老是來,說想見程鬆意,現在人都已經沒了,怎麼還纏著我不放?能不能想想辦法把他們也弄死?”

陳鬆意瞠目欲裂,想要撲上去掐死她們,卻徒勞無功。

她知道殺死自己的可能就是程明珠,但沒想到她還要對把她養大的陳家動手!

劉氏說了謊,這些年自己的親生父母一直沒有放棄找她,隻是都被程家擋下!

能生下大有氣運的孩子,陳家本身的運道怎麼會差?這些年劉氏除了轉換她跟程明珠的命格,還在不停打壓陳家。

現在她死了,陳父陳母來到京城,想見女兒最後一麵,也想查明真相,卻成了妨礙。

劉氏聽完,便對身邊的仆婦淡然下令:“你去辦。”

聽見劉氏願意出手,程明珠喜笑顏開,可是陳鬆意卻驚得魂飛魄散。

她追上去想要阻止,偏偏是個虛弱的鬼魂,什麼也做不到。

那仆婦出了程府,就在城中找了幾個混混,趁陳家父母回落腳的旅舍時,在昏街暗巷裡對他們下了死手,又奪走了財物,做出見財起意的樣子。

陳母熬不過,當場就去了,留下陳父重傷被人發現,送到了旅館,請了大夫。

清醒之後,知道妻子已經沒了,便老淚橫流地請人送信,讓兒子來。

陳鬆意的兄長是書生,早早考取了秀才,卻因為陳家的氣運受了影響,每每科舉都會發生意外,一直考不中。聽到母親慘死京中,父親又重傷,加上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如何不知道程家牽扯其中?

他寫了狀紙去衙門告狀,反而被施加了酷刑,關進牢裡,活著進去的人,再出來時已經是一具屍體。

陳父接連沒了女兒、妻子,如今又沒了兒子,狀告無門,終於受不住打擊,投繯自儘。

陳鬆意眼睜睜看著自己全家橫死,恨不得化作厲鬼,將程家人抽筋剝皮。

可世道不公,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程家搭上閹黨的快船,甚至一躍成為皇親國戚,將整個朝堂搞得烏煙瘴氣。

她終究不甘地入了輪回,第二世仍舊生在大齊。

離她之死不過相隔數年,這個大齊朝已經千瘡百孔。

她這一世的父親卻是個武將。

他原本是一寨之主,家傳金刀與一卷兵法,後來被厲王征召,成為了邊關軍的一員。

陳鬆意不到十歲就跟父親一起出關殺敵,在鐵血中磨礪出了這一世的性情。

國仇當前,上一世的家恨逐漸被她埋藏在內心深處,不想城破之後,她卻又回到了前世。

少女慢慢地直起了身。

眼前這些惺惺作態的程家人,真的一個都不知道劉氏換女的真相嗎?

她不信。

上輩子她受了自己不是程家親生的打擊,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根本沒有餘力去反駁那些指責,就這樣受了家法,被送去罰跪,錯過了跟親生父母相認的機會,也錯過了離開這裡的最好時機。

但這一次,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