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自己想要找她,可真見著她在這裡等著了,風瑉又有種“是不是一切都在她的謀算中”的感覺,心情一時間複雜起來。
在這種複雜的感覺裡,風瑉走到了她麵前。
然後,陳鬆意就見他神色古怪地望著自己道:“你這都算到了?”
——算到他們盤完真相之後,自己會出來找她,所以特意在這裡等?
暮春的正午,一陣熏風從白牆綠柳下吹過,少女的衣裙跟長發被輕輕拂動。
在風瑉的注視下,陳鬆意抬手將被吹到麵前來的一縷烏發挽回耳後,對他笑了笑。
其實這哪裡還用算呢?
兩年後的風瑉隻是因為聽聞邊關戰事告急,就能直接違背父親的安排,隱姓埋名前往邊關,現在的他親眼見到了雲山縣的匪徒猖狂,知道了在背後支持他們的黑手是誰,怎麼會不想做點什麼呢?
起碼要給幕後黑手一個震懾,起碼要讓付大人所遇的截殺展現在天光底下。
起碼要平了這一帶的匪患,將馬元清打下的釘子連根拔起,讓雲山縣周邊徹底安定下來。
一見她的反應,風瑉便知道,她果然將一切都算在了其中。
他不由得想:“京城果真是個困龍之地,似乎是誰都得離了那裡,才能顯出真正的本事來。”
與陳鬆意同站在這棵綠柳下,風瑉抱起了手臂,將頎長挺拔的軀體往白牆上一靠:“馬元清的布局很妙,就算付大人上書朝廷,也抓不住他的把柄。這次為了袁明的前程,付公打算就此罷休。今日困局,如果換了你是付大人,你會怎麼做?”
陳鬆意仿佛預料到了他會這樣問,應對得沒半分遲疑:“我會讓你去定州。”
“定州?”從她口中聽到這個地名,風瑉不由得略站直了身體。
陳鬆意用十分熟悉軍備狀況的語氣道:“對。我朝在重要州縣常設守備軍,距離雲山縣最近的大州就是定州,光是定州一城就囤著上萬兵馬。”
尋常州縣的守備軍一般沒有訓練作戰任務,隻肩負修路建橋、運糧墾荒、築城、製造兵器、護衛迎送官員、馬遞鋪(快馬送文件)等,但是定州不同。
風瑉聽得眼中再次閃過意外之色。
哪個京中閨秀會如此了解這些?就算出自將門,也不能熟悉至此。
他眯起了眼睛,在印象中翻找著定州的都指揮使是誰。
然後,他腦海中就浮現出了一個頜生長須、身材魁梧的男子。
樊騫,前任禁軍將領,隸屬忠勇侯麾下,後因升遷而被派往定州,成為了定州馬步軍都指揮使,掌握定州城內馬軍跟步軍,是當之無愧的定州軍一把手。
跟許多因為年老、受傷或犯錯而被從禁軍中貶去地方守備軍的將領不一樣,樊騫是因為資曆到了,禁軍中又一時騰不出升遷的位置,所以才自請外放。
他是一個很有抱負也很有能力的將領,在去了定州以後重新製定了軍中的規則,不僅會操練手下的兵力,強抓他們的武藝,還著重培養麾下將領的軍事素養。
在寫給忠勇侯的書信中,樊騫就曾經提及他的目標——
“如今邊關有厲王殿下坐鎮,不需要我們,但我要將我手下這支軍隊訓練得足夠精銳,讓我麾下的將領足夠優秀,一旦邊關需要守備軍馳援,大齊第一個想起的就是我們定州軍。”
“……從雲山縣到定州,哪怕騎你的踏雪過去也要跑兩天一夜,但是現在過去隻需要跑一天一夜。”陳鬆意的聲音打斷了風瑉的回憶。
她所說的“踏雪”是風瑉的愛駒,就是那匹神俊的黑馬。
風瑉回過神來看向她,見她看著自己道,“樊將軍此時正帶著兩千騎兵精銳出城訓練,你跟他相遇大概會是在定州城西北方向,離定州一天左右路程的地方。”
過於精確的時間、方位,過於鬼神莫測的把控能力。
在少女平靜的注視下,風瑉再次生出了那種雞皮疙瘩冒起的感覺——她是怎麼算到這些的?
陳鬆意卻沒有覺得這是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她的推演能顯得這麼高深莫測,全是占了前瞻性跟信息差的便宜,若是風瑉也重生回來,定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樊騫訓練的定州守備軍是一支勁旅,這次帶出來的兩千兵馬更是精銳中的精銳。
樊騫對他們表現出來的整體戰力算是滿意,但最煩惱的就是沒有上戰場的機會。
沒有見過血的刀,永遠不能被稱為真正的殺人刀。
發揮不出軍功製的刺激性,也不能讓這一整支定州軍進一步提升。
地圖上,定州城跟雲山縣之間分明就隻隔著幾寸,快馬馳騁兩天半就到。
可他們那邊就少有匪患,兩地的武力相差甚遠,平靜度也相差甚遠。
這造成了袁明這邊受匪患侵擾,卻無力平定。
樊騫那邊想要找機會試刀,卻苦於周邊沒有對手。
這也是馬元清對分寸的拿捏。
他暗中養匪,卻約束著他們,絕對不會舞到定州守備軍麵前去。
而風瑉思考了片刻,已經想清楚了,自己前往定州這事確實可行。
一是定州軍正需要這樣一個機會,二是他們的都指揮使作為他爹的舊部,可以說是從小看著他長大,自己出麵,他總會賣忠勇侯府一個麵子。
正在他想接受這個提議的時候,陳鬆意又道:“你親自前去,樊將軍有七成的可能會答應。”
“七成?”這個數字其實已經不低了,但風瑉還是下意識地反問,“還有三成呢?”
“還有三成——”陳鬆意說,“就要看三少你了。”
“看我什麼?”
“看你見了樊將軍以後到底要怎麼勸說他調動兵馬來雲山縣,是直接說出付大人遇刺的真相和背後的黑手,還是不說,都由你決定。”
陳鬆意沒有給他決定一切。
雲山縣匪患嚴重,付大人在赴任途中遇襲,樊騫調動定州軍前來剿匪,絕對師出有名。
但是,這背後的人是馬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