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章馳洗漱完畢,坐靠在床上。
她目光落在桌前“積分講義”那本書的封皮上,好久好久,腦子裡蹦出兩個字——
天才。
她早就該想到,關押兩國所有重刑犯,十個這樣大小的監獄都不夠。
從改造營出去,所有的犯人就要自力更生,政府不用發放任何的補助——獄警說主要產業是手工編織,從另一個角度看,垃圾島上不止手工編織一個產業。
沒有監獄,就沒有建設投入,沒有管理成本。
這幫人被放逐在了這裡,改造營是他們的義務教育。
積分控製了這裡所有的一切,隻要操控積分係統,就可以將所有犯人玩弄鼓掌之中。
通過調整變量,可以迅速調整內部生產結構,資源不夠的情況下,隻要加大犯罪積分的砝碼,就可以清理掉改造營的多餘人口。
手冊上說,改造營裡隻有三分之一的犯人出獄。但是,如果工作積分頂格,綠章犯人半年出獄,藍章一年出獄,紅章犯人三年出獄,為什麼會有三分之二的人無法出獄?
他們會永遠的待在改造營嗎?還是說,就這樣消失了?
殺人是獲取積分的最快的方式。他們是被人殺死的嗎?
這樣猜測似乎很合理,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是——
即使是犯罪分子,也不是人人都是反社會人格。
做任何事,好處一定要大於風險。
在隻需要工作半年就能出獄的情況下,會有人冒著風險去殺人嗎?這裡的所有人都不是善茬,如果一擊不中,誰知道死的人會不會變成他自己?
章馳捏了捏眉心。
有哪裡不對。
總覺得,還缺了什麼必要條件。
是什麼呢?
***
第二天上自習,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十分古怪——很顯然,提前看過講義的人不少,周柯還是湊到了章馳身邊。
“喂,你現在可值錢了。”周柯說。
顯而易見。
今天早上吃飯,她感覺身上都快被盯出了洞來。
周柯問:“話說,你真的是倒賣血清進來的嗎?”
章馳說:“怎麼?”
自習室的桌子比教室裡的大,麵對麵能坐兩個人,擠一擠能坐四個人,周柯和章馳坐在角落的桌子,在旁邊不遠,隔了一條過道,還坐了幾個犯人,聚在一團,非要擠在一張桌子前。
經過這幾天的熟悉,犯人們沒有之前拘謹了。他們中的許多都有室友,結伴出行。
周柯坐在章馳對麵,自習室很安靜,周柯壓低了聲音,頭快埋到了桌子前。
“我室友跟我說,倒賣血清,除非數額特彆巨大,不然不可能頂格刑期。”
“像這樣大的數額,新聞不可能沒有動靜。”
“而且,你自己乾,能賣這麼多嗎?”
章馳說:“誰說我是自己乾的?”
周柯愣了愣:“你不是說你跟我一樣……”
章馳說:“我幫彆人乾的。他跑了,我頂鍋。”
周柯用同情地目光看著章馳,過了一陣,忽然舒了一口氣。
“我就說,看你不像這樣的人,原來是給彆人頂包。”
兩個人靜靜看書,過了一會,獄警進來了,抽背昨天上課的內容,沒有背出來的犯人統統扣了0.5分。
自習上完,下午還是文化課,主要是講自由活動日。
獄警在講台上喋喋不休。
“每周星期天是自由活動時間,在此期間,不需要按照正常上班時間打卡,每個人勞動時常必須大於3小時,也就是最低勞動積分要大於1.5分,沒有滿足活動時間的倒扣2分。”
“星期天晚上9點進行積分清算,末位淘汰,積分最低的犯人——”
獄警對著大屏幕一揮手,馬上跳到了下一張畫麵。一處花圃——非常像礦洞附近的那一處。
圖片上的花圃跟實地看到的有一點出入,上頭有一個大坑,坑裡是一具鼻青臉腫的新鮮的屍體,四肢都被折斷了,靜靜地躺在坑裡望天。
藍天白雲。
“做花肥。”
***
上完下午的課,所有人神情都不大好,尤其是那幾個沒背出來書的。
末位淘汰隻淘汰一人,如果有積分並列的,從裡麵抽簽。
跟老人相比,他們的工時顯然不夠,正常情況下,新人的積分應該是最低的。
也就是說,星期天晚上,在他們這批人當中,必須要死一個。
毫厘之差,就是生與死的界限。
在這種時候,他們會怎麼選?
一個綠章100分,藍章200分,紅章1000分。每周工作積分頂格才 35。
隻要殺了任何一個人,幾乎就能平安度過幾個月的積分清算。
這就是缺失的必要條件。
章馳坐在桌前,麵前擺著《積分講義》,拳頭輕抵在下巴上。
一切好像都變得非常清晰。
不殺人就會死,就是最後一根壓彎人性的稻草。
積分清算從9點開始,也就是說,在9點之前,每個人都需要知道自己的積分是否墊底。
積分排名沒有公布,隻能通過觀察猜測。
每個人都會迫切的想要知道彆人的積分。
他們會互相試探,監視——看到旁人每一個可能加分或者扣分的機會。
可是,如果排名墊底的人,在最後時刻獲得了彆人的識彆章的話,他的積分會迅速躥高,將倒數第二狠狠甩在後麵。
倒數第二變成倒數第一,替他去死。
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人敢確認自己安全。
這個時候,無論是不是最後一位,隻要不能確定自己的排名靠前,最安全的做法都是搶彆人的識彆章。
這是一場困獸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