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慕與愧疚 溫從陽親手把人抱了起來。……(2 / 2)

“姨娘”死的時候,紀明遙才四歲,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能進靈堂,也不好進臨終之人所在的屋子。

但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孩子。所以她不顧一切哭著鬨著,拚命踢打所有攔她的人,硬是求得嫡母鬆口,闖了進去。

她也一直都記得,“姨娘”緊緊抓著她的手腕,斷斷續續說:“二姐兒……我、我要活不成了……”

她們是親母女,血脈相連,“姨娘”卻隻能敬稱她為“姐兒”“姑娘”。

“姨娘”看著她,努力地笑,用儘力氣叮囑她:“多聽太太的話……敬愛太太,沒有太太,哪裡有我們……”

姨娘身下的血似乎流不儘。

紀明遙當然答應了“姨娘”。

這麼多年,她也都是這麼做的。

有時候——有幾次,她恍惚也會覺得,太太就像她的第三位母親。

紀明遙再次回抱住了溫夫人。

在明遙懷裡,溫慧竟然感覺到了心安。發泄地哭完,她起身擦淚,才恍然發現,這個當年她心懷愧疚養下的孩子,已經長成了清風寒木、亭亭獨立的模樣。

回想起來,她對明遙,竟然從養她是愧疚,到現在,還是愧疚。

洗過臉,抿好鬢發,溫慧大概平複好心緒,也有了如何應對安慶堂的主意。

她攬著明遙的肩膀,親自送她出院子,承諾道:“你隻管安心。”

她笑著說:“不管怎樣,我必不會讓你吃虧的。”

……

紀明遙才一邁進自己房中,屋內所有丫鬟嬤嬤便全“呼喇喇”圍了上來。

最後一個跟從的丫鬟進來,碧月伸手一撈就關上了房門。

紀明遙已經轉過多寶閣。她擦了手,便在東側間臨窗榻上常坐的位置上坐下。看一屋子人都緊張擔心地望著她,她輕鬆笑了笑,接過白鷺手上的茶,問:“還有幾刻鐘吃午飯?”

“還有兩刻多點!”花影立刻回說。

“那快叫廚上給我添一個清炒豌豆苗,一個炸鵪鶉,給太太添一個薺菜炒香乾、一個菠菜豆腐湯,再加一個槐花炒蛋。”紀明遙笑著吩咐。

“哎!”花影立刻就去了,腳步飛快。

今日沒跟二姑娘出門的其他人身上也鬆了鬆:

姑娘還念著添菜,還給太太也添了,想來雖然太太從安慶堂出來的時候麵色冷得像要殺人——從沈姨娘和三姑娘姨娘的事過後,多少年沒見太太這般生氣了——但應該對姑娘……沒甚不好的吧?

向來隻有老太太和老爺為難姑娘,太太是這府上最心疼姑娘的。

可姑娘,又是為什麼好像哭過?

碧月先對眾人搖頭,又分彆對某幾個人眼神暗示。

姑娘自己還糊塗著,還寬慰她們,她們服侍的人,不該再讓姑娘為難了。

用實際行動安撫了一院子的人,紀明遙吃得略撐。在院子裡數著轉了二十圈,大概消食後,她躺回床上倒頭就睡。

身體是一切的本錢。

除非天塌下來,否則她絕不會為任何事少吃一口飯,少睡一刻覺。

何況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呢。

臥房之外,東側間的窗子微微開著,窗前白瓷瓶裡養著一支繁盛梨花。

不知何時,陰雲行至。風聲漸大,霍然將窗戶吹得大開。

白瓷瓶劇烈晃動了數下,被丫鬟險險扶住,嬌嫩柔弱的梨花花瓣卻禁不得這樣的風吹,委落了滿地。

……

站在梨花樹下,李如蕙呆望了許久。

直到身後捧著花瓶的婆子催促,她才低頭。看著自己鞋上鏽的桃花,她不覺挪動腳步,走到了桃花樹旁。

“姑娘,”婆子賠笑提醒,“大爺要的是梨花呀。”

“……那幾樹梨花都沒有好的。”李如蕙從另一個婆子手上拿過剪子,踮腳剪斷兩支桃花。

兩個婆子互相看了看,都沒再作聲。

大爺對下人向來寬和,如蕙姑娘又比彆人不一樣,是大爺最貼心的人,就算她故意不聽大爺的吩咐,大爺也不會計較,她們何必多話。反是得罪了她,她哪天和她爹娘抱怨兩句,對她們才沒好處呢。

插好花枝,李如蕙親手捧著細頸瓶回去。

見到大爺前,她先抿起笑,柔聲說道:“梨花我沒瞧見很好的,先折了桃花,等明日我再去看看。”

溫從陽自然沒有責備她,隻是遺憾:“可惜了,不知遙妹妹把花擺在哪……”

站起來走了走,他又有了主意:“既然咱們家的桃花好,我何不送兩支過去?”

他說走就走,李如蕙隻好放下花瓶急急跟上,偏一個沒注意,下台階時崴了腳。

聽見痛呼,溫從陽忙停步回身。

見如蕙姐姐歪在階上,抱著腿一臉痛苦,他又忙蹲下捏她的骨頭,皺眉說:“似是沒傷著骨頭……還是快請個太醫來看吧!”①

一聲吩咐下去,自有婆子忙去傳話,還有許多人七手八腳要扶李如蕙起來。

看這些人扶得不像樣,又對上了如蕙姐姐含淚的眼睛……溫從陽一個心軟,親手把人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