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你還活著嗎?”她小心地問一句。
久久沒等到回答,反而眼睜睜看著泡泡越來越多,樂歸有點心慌,小心翼翼地起身要離開池子,結果一個站不穩朝帝江倒去,一隻手無意間戳進了泡泡裡,下一瞬便跌在了堅硬的土地上。
土地?她不是在池子裡嗎?樂歸看著綿延不絕的曠野和昏沉浩瀚的天空,還沒等完全反應過來,就看到風雲變色,無數魔氣彙聚眼前,平坦的大地開始震顫,如雨後春筍一般朝蒼穹刺去。樂歸身在其中,眼睜睜看著一塊巨石朝自己砸來,她下意識抱頭,卻看到石頭穿透她的身體滾落深淵。
魔氣越來越濃,幾乎遮住了她全部視線,而日月交替也在無限加速,天與地明滅明滅,平地一瞬堆疊而成的高山上草木花鳥變換如幻燈片,樂歸看著這震撼的一幕,直到耳邊傳來一聲嬰孩的啼哭。
嬰孩?
樂歸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後就看到魔氣散儘,山的中央有一灣泉水,裡頭泡著一個雪白漂亮的男嬰。
樂歸看著男嬰在不斷變換的晝與夜裡快速生長、修煉,終於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了——
她好像在作為旁觀者,觀看帝江某些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的片段。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水池裡跑到這裡的,但既來之則安之,樂歸乾脆坐在地上,看著男嬰在天地靈力的哺育下成長、抽條,然後周遭環境一變,成了他第一次挑戰時的畫麵。
第一次跟人打架,他的經驗顯然非常空白,一開始就毫無招架之力,被人兩招殺去半條命,最後艱難獲勝時,身上的白衣幾乎變血衣。
然後他就開始穿紅色的衣裳,他的實力也越來越強,樂歸看著他從魔界戰到天界,再從天界戰到魔界,直到戰無可戰,才回到最初孕育他的地方。
樂歸看著他問先知鏡,這世上還有誰可一戰,先知鏡說沒有,百年之後會有一個天才出現,但與他相比還是差了些意思,而它能看到的至少萬年內,他都不會再有對手,至於萬年之後……或許也不會有。
樂歸看著他坐在王座上沉默許久,窗外日月頻繁變換,流動的光影落在他的眼睫上,明明是暖色的,他卻冷得好像一尊雕塑。
樂歸隻是看著他,都覺得孤獨和無聊。
這裡的時間很是模糊,樂歸勉強判斷出他在王座上幾乎坐了一年的時間,然後開始每天換一座山修煉。
可換了地方,還是無聊,找來一大群人吹拉彈唱,還是無聊,刻意把防禦禁製撤下大半,引來無數敵人鑽漏洞來複仇,也依然覺得無聊。天道規則,修為越高壽命越長,到了他這個境界,幾乎可以預見將有千年萬年,一成不變。
無聊,太無聊了。
於是在某個離開敝犴台後的深夜,他毀去精心打造的蒼穹宮,來到桃花樹下飲酒聽曲兒,打算在這裡歸於沉寂。
已經漸漸感到疲憊的樂歸總算看到了熟悉的畫麵,立刻打起了精神。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她才發現在帝江去之前,桃花樹上並沒有往下飄花瓣,是帝江落座後身上散出一種虛無縹緲的煙霧,才讓桃花簌簌往下飄,而當時侍酒的她以及在場其他人,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些從他身上生出、正飄往蒼穹宮方向的煙霧。
近距離看著‘自己’給帝江倒酒,是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樂歸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自己’的臉,結果還沒碰到,就被四麵八方湧來的水淹住了口鼻。
“咳咳咳!”她掙紮著坐起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回到了水池裡,她顧不上去看帝江,扶著池邊劇烈咳嗽起來,試圖把嗆進去的水咳出來,“咳咳咳……嘔!”
樂歸發誓,自己真的隻是想咳水而已,所以當一大片黑血就這麼被咳出來時,她下意識看了眼帝江,確定他沒有睜開眼後立刻把外衣脫下來,手腳麻利地去擦池邊的黑血。
【十個變態九個潔癖,萬一被他發現我吐這裡就死定了!】
“你在乾什麼?”帝江突然開口。
樂歸立刻回頭:“我在!”
她默默挪了一下身子,擋住身後的衣服。
帝江疲憊地看她一眼,臉色比之前還差,看到她鬼鬼祟祟也沒有追究,隻是冷淡吩咐:“過來。”
“……怎麼了?”樂歸乾笑。
帝江:“給你壓製纏心蠱。”
樂歸一愣:“真的?”
“假的。”帝江麵無表情。
【他說假的,那肯定是真的。】
樂歸立刻趟著水蹭了過去:“謝謝尊上,尊上你太好了!”
帝江似乎連同她廢話的力氣都沒有,抬手便點在了她的眉心,樂歸隻覺額間一涼,頓時期待地看著他。
然後帝江就不動了,神色越來越微妙。
“……怎麼了?壓製不了?”樂歸心裡咯噔咯噔的。
帝江神色複雜地看向她:“那女人給你的辟穀丹,你全吃了?”
“吃了啊。”樂歸一臉坦然。
帝江:“你不是懷疑那是毒藥?”
“懷疑啊,但你不是讓我吃嘛,還說了兩次,”樂歸吸了一下鼻子,“我尋思你說了那麼多次,肯定有你的用意,所以就按時吃了……辟穀丹怎麼了?”
“沒什麼,那是纏心蠱的解藥。”帝江隨口道。
樂歸鬆了口氣:“我以為什麼事呢,原來那就是纏心蠱的……解藥?!”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她震驚到差點破音,緊接著又想到什麼,“那我最近一直吐的黑血,其實不是因為快死了而是在排毒?”
帝江定定看著她,第一次感覺有點看不透她。
怕他,不信任他,卻對他的話照做無誤,這算什麼?
“蠢人有蠢福嗎?”他若有所思。
樂歸:“……”
【所以他一直知道辟穀丹是解藥?!那為什麼不告訴我,害我擔驚受怕這麼多天!】
【先知鏡那個畜生知道嗎?肯定知道!腰腰剛走那會兒它還說我隻剩一個月性命,前幾天就說我還有倆月,它要是不知道我頭割下來給它當球踢!所以這倆貨就一直冷眼旁觀我這些天傷心難過垂死掙紮?我要不是突然腦抽聽了帝江的話,每天按時吃辟穀丹,那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
【不對,應該不會死,帝江剛才不還要給我壓製蠱毒嗎?說明他是不想我死的……他就是享受這種把我玩弄於掌心的快樂!混蛋蠢蛋王八蛋&*%¥##……】
帝江愉悅地閉上眼睛,大半身體都泡在溫熱的泉水裡,享受這一刻難得的放鬆。
突然,某人的心聲消失了,寢殿再次變得空曠無聊。
帝江撩起眼皮,就看到某人紅著一張臉,正無措地看著他。
“尊上,我怎麼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啊。”她眸色盈光,透著一分茫然。
帝江重新閉上眼睛:“正常,纏心蠱解了之後,殘毒會因人而異產生後遺症,有些是起熱有些是頭疼,都不算嚴重,一兩個時辰就痊愈了。”
樂歸沒有說話。
帝江靜靜泡著泉水,即便沒有動用神識,也能感覺到她的靠近,他沒放在心上,正準備小睡一會兒時,某人便如蛇一樣蹭了上來,抬起雙臂抱住了他的脖頸。
帝江再次睜開眼,就看到她的臉更紅了。
“尊上,你都不好好穿衣服,是不是為了勾引我啊。”樂歸說著,一隻手捂在了他的胸膛上。
帝江:“……”
纏心蠱解了之後,殘毒會因人而異產生後遺症,有的是起熱有的是頭疼,帝江活了上萬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的後遺症是……發1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