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山君聽聞壽老夫人來的時候也驚得站了起來。
她知道這位老夫人的份量。不說彆的,隻說世上本無壽姓①,因壽老夫人年輕的時候總是生病,陛下擔憂她的壽命,便特意賜下壽給她做姓。
隻可惜這位老夫人在三年後就去世了。彼時陛下還以長公主之禮為她下葬,讓皇太孫和齊王魏王三人為她扶棺,顯赫一時。
蘭山君上輩子沒見過這位老夫人,也從未聽聞她出來赴宴過。
正好祝夫人也來喚祝紜去見壽老夫人,兩家人便一塊前行。
朱氏無奈,既瞧不上祝家的門第,但又要給蘭山君麵子,隻能和祝夫人一塊走——她何曾與這般的小官夫人同行過。
好在祝夫人並沒有攀扯什麼,謙卑有禮,懂得進退,一直笑盈盈的,倒是讓朱氏的憋悶消了幾分。
隻是人人都有高低,朱氏有,其他人自然也有。沒一會兒一群人便跟慶國公夫人碰見了。朱氏跟她向來不和,但自家勢微,她碰上人家也沒有底氣,於是每次宴席都是遠遠避開,免得自己受氣。
如今突然狹路相逢,慶國公夫人果然發難,嘖嘖了幾句,看看朱氏,再看看蘭山君,笑著道:“這就是你從淮陵接回來的女兒啊。”
她意有所指一般,“聽聞做得一手好吃的豬肉包子,麗娘,你有福氣了。”
一句話就讓朱氏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她知道,對方肯定知曉了蘭山君在淮陵做殺豬行當的事情。
慶國公夫人實在是太了解她了,戳了一下她的痛處還不放過,又笑盈盈的對著蘭山君道:“可憐見的,下回去我家,我家有好幾把……刀,皆可送與你。”
話落,也不等蘭山君回話,隻哈哈大笑幾聲自顧自離去。
於是,人家隻說了兩句話,朱氏臉上卻青紅交錯。
她倒是知道慶國公夫人不會把此事說出去,但一想到對方看她和蘭山君的眼神,便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又因有祝家母女在,她麵上更加難堪,便急匆匆牽著蘭慧走在前麵,心中如墜千斤重,都沒顧得上後頭的蘭山君。
祝紜看看朱氏,再看看依舊氣息平緩走在身邊的蘭山君,欲言又止。倒是蘭山君笑著問,“怎麼了?”
祝紜便搖搖頭,“沒什麼。”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這般場景,她還是感受到了山君的不容易。
蘭山君懂她的意思。當年她也不懂母親為什麼會如此介懷她的過去。後來慢慢的才明白,知曉母親有自己的臉麵要護。
人嘛,總有自己要守護的東西,這也沒什麼。
她那時候已經到了不介意此事的年歲,倒是不曾傷懷過。
她笑了笑,不欲說此事,轉而道:“快要過年了,這之前家裡定然忙,我也不好去你家叨擾。隻能約年後了。”
祝紜這時候瞧她可憐得緊,哪裡還有不肯的,“你想吃什麼都寫在信上,我還會做不少蜀州菜呢。”
蘭山君就小聲道:“那我也給你做一籠豬肉大蔥包子——我做得真不錯。”
祝紜重重點頭,一直牽著她的手。
但等到了博遠侯老夫人的院子裡,朱氏跟四夫人和三少夫人碰了頭,蘭山君便被她們帶著往前走,祝紜跟祝夫人就留在了後頭。
祝夫人牽著女兒的手坐在一邊,也不去前麵奉承,隻笑盈盈的道:“我們紜娘也有朋友了。”
祝紜臉色紅彤彤的,“山君也是蜀州來的。”
祝夫人:“我聽出來了。”
祝紜不好意思,“母親,她是鎮國公府的姑娘,我請了她來家裡,應該沒事吧?”
祝夫人給她塞了一個果子吃,“有什麼事?交朋友罷了。你喜歡就好了嘛。”
她打趣道:“等回去,咱們叮囑你阿爹和阿兄勤快些,好讓我們紜娘沒有顧忌的結交好友。”
……
另一邊,壽老夫人正在跟博遠侯老夫人道:“我本是一直病著的,不好來給你祝壽。但昨日晚間卻夢見了咱們年輕的時候,你和你姐姐去我家,咱們一起做果子酒吃。你酒量少,一喝酒醉,倒在竹林裡就睡。”
博遠侯老夫人本還有些埋怨壽老夫人上門搶風頭,聞言頓時氣消了,也跟著回憶起來,“是啊,當年咱們還是姑娘,如今都滿頭白發了。”
壽老夫人:“所以醒了後,我就想著來看看你,給你祝壽。我還帶了你喜歡的酒來。你今日要不要喝一杯?”
自然是要喝的。
博遠侯老夫人眼眶濕潤,“壽姐姐,多謝你還記掛著我。”
壽老夫人笑著道:“老一輩的,就咱們幾個了,我不記掛著你記掛誰?”
而後看了一圈坐著的人,眼眸在蘭山君身上一頓,又很快移開,笑著道:“我久不出來,倒是都不太認得了。”
便有人上前行禮。壽老夫人一一扶起她們,朱氏等了等,等得差不多了,馬上帶著蘭山君和蘭慧以及三少夫人上前,“老祖宗,這是我的兩個女兒。這是我的兒媳婦。”
壽老夫人:“是麗娘啊。”
朱氏感動,“您還記得我呢。”
壽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都有這般大的女兒了。”
她摟住蘭山君,“這是你的大女兒吧?她跟你阿娘很像。”
朱氏是覺得不像的。她還愣了愣,看了一眼蘭山君的容貌,並沒有看見相像之處。但也不好反駁,笑著道:“是很像。”
壽老夫人誇起來:“這股氣韻是最像的。”
又誇蘭慧,“她跟你像,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才女。”
後頭還有人等著拜見,朱氏不好多留,帶著兩女一媳回到座上,激動得久久不能平靜。她低聲道:“當年咱們家是何等的光景……就是進宮見太後,皇後,也是尋常事。”
而如今已經十幾年未曾進宮過了。就連被壽老夫人多問幾句,也能讓她心潮澎湃。
往後呢?會不會連收到博遠侯府的請帖也成了難事?
朱氏隻覺得心裡又澀又苦。
她跟慶國公夫人本是閨閣裡能爭論一番的人,現在瞧見了卻隻能繞道走。
又想到方才慶國公夫人的譏諷,她眼眶一紅,忍不住落淚。蘭慧和三少夫人俱都低聲開解,蘭山君卻在想剛剛壽老夫人摟住她的時候,在她腰上輕輕拍了拍是什麼意思。
是她的錯覺?
她垂頭沉思,等抬頭,發現母親正在不滿的瞧著她。蘭山君便開口寬慰道:“花無百日好,咱們家敗落了,難道她家就能一直長紅?”
朱氏:“……”
這話聽起來並不是那般的舒坦。
但這裡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擦擦眼淚,又拉著蘭山君左看右看,“壽老夫人說你氣韻像你外祖母,我怎麼瞧不出?”
等到吃完席麵上了馬車,朱氏拉著她們上了一輛馬車,還在說母親當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