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裡克會魔術,會腹語,會唱歌,”男人看了看擔架上的埃裡克,目光痛惜,仿佛在看一條無力看門的狗,“隻要我一聲令下,他甚至能從火圈裡鑽過去——你呢?你隻會浪費我的糧食,連埃裡克一半的演出費都賺不回來。”
麥克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紫:“可、可他偷了我的金懷表……舅舅!他偷了我的表!金的!”
男人問道:“你看到他偷東西了?”
麥克:“沒有,可是——”
“你找到他偷東西的證據了?”
“沒有,但除了他,誰會——”
男人的語氣忽然變得十分冷酷:“既然他沒被發現,那就是好樣的。”
麥克不可置信地說:“舅舅,你怎麼……”
“我怎麼?”男人冷笑一聲,“我姐姐是個好扒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搬空女主人的臥室,而你呢?連自己的表都被偷了都不知道,還差點把我的搖錢樹打成殘廢。”
男人低下頭,瞥了埃裡克一眼:“位置還那麼不講究,”他冷冷地說,“現在好了,埃裡克的腿折了,背也傷了——這段時間,誰去表演魔術,你嗎?”
麥克像被連扇幾巴掌似的,麵色漲得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畢竟是舅侄,男人罵了幾句,就揮揮手,讓麥克滾蛋了。
薄莉仔細回味了一下兩人的對話,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地方還有法律嗎?
麥克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男人卻輕描淡寫地告訴他,他母親是個扒手。
他犯下那麼嚴重的錯誤……鬥毆,騎馬拖行,差點把另一個孩子弄死,男人卻也隻是不輕不重地批評了兩句。
再加上種種詭異的細節:金懷表、絞刑架、雪茄、火柴、完全陌生的手掌。
……她很有可能已經不在現代了。
薄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聽下去。
她必須聽到更多有用的細節,才能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男人抽完雪茄,輕輕踹了一腳擔架上的埃裡克:“……還能說話嗎?”
沒有回答。
男人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和麥克都想讓我給一個公道,可惜我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偷了東西。我隻想要錢。”
“麥克媽媽給了我五千法郎,讓我照看這孩子……”男人笑了一聲,“你要是能為我賺到五千法郎,就算你把麥克殺了,我都不會說什麼,明白嗎?”
還是沒有回答。
埃裡克一聲不響,毫無動靜,仿佛死在了擔架上。
薄莉卻聽得渾身發冷,心臟猛地往下一墜——男人分明是在暗示埃裡克,隻要賺到足夠的錢,他就可以殺死麥克。
他在鼓勵兩個少年自相殘殺。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或者說,這是……哪個時代?
薄莉有些喘不上氣,出了一身黏膩的冷汗。
下一秒鐘,一個嘶啞至極的少年嗓音響了起來:“……知道了。”
“好孩子,”經理讚許道,“彆擔心,史密斯大娘從吉普賽人那兒抄了不少方子,不會讓你得壞疽病的。”
吉普賽人?
壞疽病?
薄莉腦袋微微眩暈。
如果說,之前隻是猜測,那麼現在她百分百確定自己不在現代了。
……她居然穿越了。
經理說完這話,想了想,又掏出一瓶東西,放在埃裡克麵前:“威士忌,喝下會讓你好些。”
薄莉陷入沉默,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埃裡克半邊身體都被鮮血浸透了。
傷成這樣,還能喝威士忌?
埃裡克卻像伺機已久一般猛地抬手,一把攥住威士忌的瓶子,動作大到嚇了經理一跳——隻見他手指用力到幾近痙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咬開了瓶塞,仰頭一飲而儘。
旁邊的小男孩看到這一幕,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反而麵露嫉妒:“那可是蘇格蘭威士忌……他偷了東西,經理怎麼還獎勵他啊!”
薄莉沒有說話。
她不想再看這畸形的一幕,轉而觀察周圍的場景:篷車,帳篷,草地,臟兮兮的毛毯,老舊的煤氣燈,角落裡放著一個渾濁的水桶。
看來她是真的穿越了。
甚至,穿越的不是自己的國家,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
薄莉有些呼吸困難。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呼吸困難的原因,並不是過於惶恐,而是胸口被纏縛得太緊了。
小男孩還在專心致誌地歎氣,沒注意到她這邊的異樣。
薄莉悄悄轉過身,把手伸進襯衫裡,摸到了一截束胸布。
束胸布?
她為什麼要束胸?
薄莉腦袋亂糟糟的。
眼下的情況已經夠棘手了,這塊束胸布讓情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她閉了閉眼,努力忽略怦怦狂跳的心跳聲,繼續往裡麵摸索,手指觸及了一個圓圓的東西。
拿出來一看,是一塊金懷表。
埃裡克沒有撒謊。
他的確沒有偷麥克的金懷表。
偷表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