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深冬。
科爾沁左翼後旗,駐紮地的草原大帳內。
一身穿蒙古服飾的妙齡少女正俯身在桌案前奮筆疾書,旁邊還擺著一摞摞書籍,她時不時側身翻書查閱些什麼。
侍女走過來看了看,轉身正再往火爐裡添加碳火,勸道:“格格,您已經快寫兩個時辰了,歇會吧。”
安清抬頭看了她一眼,手下並沒停的意思,隻隨口回道:“不急,沒多少就能收尾了。”
紫蘇默默歎了口氣,這話她在一個時辰前就聽過了。
身為貼身侍女,對於她們家格格這副敷衍的樣子,紫蘇也早都見怪不怪了,但勸還是要繼續勸的,隻是還沒等她開口,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鬨的聲音。
“全給本格格讓開,青天白日的攔什麼門,難道裡麵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紫蘇扭頭看向安清,“是阿娜日格格。”
她話音剛落,門口再次傳來了阿娜日的喊聲。
“吉日格拉,我知道你聽的見,彆裝死!”
吉日格拉是安清的蒙古名字,但自從她給自己取了‘安清’這個名字後,身邊的人都漸漸改了稱呼,隻有一向和她不太對付的阿娜日死活不改。
“格格,需要奴婢去門口攔著嗎?”紫蘇問。
安清抬了抬手,隨即放下手中的毛筆,回道:“不用。”
阿娜日是她二叔的女兒,行事向來蠻橫霸道,這會要是不讓她進來,估計且有的鬨騰呢。
“翠柳,讓她進來吧。”安清起身離開桌案,衝著門口喊了一聲。
話落,大帳的門簾‘嗖’得一下被暴力撩開,一抹耀眼豔麗的身影映入眼簾。
阿娜日怒氣衝衝地走到安清身前,陰陽怪氣道:“堂姐如今的身份果然是不同了呢。”
安清懶得與她打口仗,直接開門見山問:“找我何事?”
阿娜日能有什麼事,今日過來不過就是來給安清找點不痛快的罷了。
“怎麼,沒事就不能來了?”她咬牙道:“堂姐這還沒嫁進紫禁城呢,就開始擺起貴人的譜了。”
安清瞥了她一眼,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阿娜日的來意她自然清楚,自從一個月前,紫禁城送來那道賜婚聖旨後,她就一直沒消停過,這三天兩頭不過來刺她兩句,心裡就難受。
“哼!即便能嫁到皇家又如何,堂姐你可彆忘了,到時候也是我們科爾沁撐著你在紫禁城的氣勢,您可千萬彆寒了咱們族人的心!”
阿娜日覺得自己找回了場子,趾高氣昂地仰著腦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但當她的視線落在安清白皙嬌俏的臉上時,心裡忍不住泛起一陣嫉妒。
她們草原的女子皮膚普遍偏黑一些,但偏偏安清這張臉就像剝了皮的雞蛋似的,白皙細膩,即便是在夏季的大日頭下走上一圈,也是微微泛些紅,沒多久就又恢複如常了。
兩人是堂姐妹,年齡又相仿,從小可沒少被人拿來比較,不管是外貌,還是其他方麵,她就從來沒贏過安清。
就連現在的婚事上,安清都要比她高上一大截,她被聖上親自指婚給身份尊貴的皇子,而她卻要嫁到隔壁部落去。
憑什麼!憑什麼!!
安清看著阿娜日滿心滿眼的不甘,心裡也閃過一絲無奈。
嫁去皇家有什麼好的,住在那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內,哪裡有在這草原上來的自由自在。
如果有的選,她倒是想和阿娜日換一換。
“這就不用你提醒了,我自然清楚,無論我嫁到哪裡,背後支撐我的永遠都是我阿爹和哥哥們。”安清不緊不慢地回道。
阿娜日一噎。
她瞪大眼看著安清,一副想說點什麼但又無法反駁的樣子。
安清的阿爹,也就是她大伯,是他們部落的劄薩克多羅郡王,而她阿瑪隻是個鎮國公,彆說是安清,就算是她以後出嫁了,明麵上依仗最大的也是她大伯和未來承襲爵位的堂哥。
最可恨的是,不管是她大伯,還是那幾個堂哥,他們從小都對安清寵愛有加,不管以後是哪個堂哥繼承劄薩克郡王的爵位,他們部落都會是安清的靠山。
阿娜日越想越氣憤,為什麼偏偏安清這麼命好,如果她是大伯的女兒,那現在風光的人就是她了。
“哼!有什麼了不起,真以為皇家是這麼容易進的,像你這樣就知道侍弄些地裡那些的醃臢物,整日滿腿泥巴的寒酸樣,等進了紫禁城,肯定會咱們科爾沁的女子丟臉,我等著看你哭的時候!”
說罷,阿娜日狠狠瞪了安清一眼,直接轉身離開了大帳。
紫蘇皺眉道:“阿娜日格格太過分了,她怎麼能咒格格您。”
“就是,我們格格這麼厲害,哪裡寒酸了,才不會給咱們科爾沁女子丟臉!”綠柳也一臉憤憤:“不行,我要去找王妃稟報此事,不能讓格格您白白受了委屈。”
安清見狀,連忙抬手製止了她,“不可,我阿娘整日這麼忙,彆拿這事去煩她。”
阿娜日的性子她了解,從小到大都這樣,除了嘴上不饒人外,倒也做不出其他出格的事。
況且,她剛剛那番話又何嘗沒有警告的意思,阿娜日也不傻,依著她阿爹阿娘和哥哥們對她的疼愛,她來自己這找茬的事若是鬨開了,對她並沒有好處。
今日過後,她應該不會再來了。